長夜漫漫,曠遠的冰原看不到一個活物,寒氣侵入身體,連呼進的每一口氣都像帶着細小的的冰淩。
伊利亞背着江橫舟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前方世界是一望無際的黑,後方則是看不到任何陸地的寬廣海面,他的肉翅在異能光波爆炸時就受傷了,表面皮膚炸毀,露出了森白的細骨,此時正鑽心地痛着。
但他根本無暇感受這苦痛,疲憊、絕望、悲傷、自責種種情緒彙聚在一起,讓他的心被狠狠啃噬,到了這種時候,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軟弱無知會連累江橫舟。
終于,他遠遠看到了遠處冰山中某處幽暗的空隙,那應該是一個冰洞。
迅速地進入冰洞,伊利亞将江橫舟小心地平放下來,釋放魔力照亮冰洞。
他的胸口破了個血糊糊的大洞,隐約可見森白的肋骨。
他的體溫在逐漸流失,皮膚變冷,隻有呼出的氣體能感受到一點人類的溫度。
他的眼皮死死閉合,臉上殘留的血液結出了一層淺淡的紅色冰殼,反射着一點奇異而透亮的光。
——他看起來并不像一個活人。
伊利亞心神劇痛,死死壓住要崩潰大哭的欲望,手忙腳亂而又小心翼翼地地把那一層血色冰殼揭開,就像是揭開神的面紗,江橫舟終于露出了清晰的臉龐。
伊利亞這才看到他面色的奇怪之處,那是從皮下肌理往外透着的一股灰色,像是跳動着的灰色線蟲,在皮膚下不斷湧動,時隐時現,有時又似乎要沖破皮膚與骨肉,看起來詭異又猙獰。
伊利亞手指顫抖地去觸碰那脆弱的皮膚,無數與之相關的信息不斷浮現,他認出來了,這是——異種的衰敗現象!
媽媽曾經提過,異種強大的異能是帶有副作用的,每個異種在覺醒之後,如果長時間沒有吞噬過魔息,就有可能引發“衰敗”,一般持續半天時間,如果挺不過去,異種便會死亡。
據說,這五十多年來,從沒有一個異種能挺過五次衰敗,因為當衰敗發生後,異種的異能會衰弱,捕食魔物的成功率便會減小,長此以往,死亡是必然發生的。
而此時江橫舟眉頭緊皺,神情痛苦,似乎陷入了什麼永無止境的噩夢,伊利亞六神無主,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他卻沒有一點反應。
怎麼辦?他是不是要死了?本來傷得已經夠重了,現在傷勢又引發了衰敗……
不,不對!衰敗的發生不是因為受傷!
而是因為江橫舟已經太久沒有進食過了。
他們兩人在塔斯爾島上待了一周多,江橫舟一直沒有吞噬過他的魔息,而上島之前呢?他正跟江橫舟鬧别扭,總是不理他,江橫舟在強迫了他一次之後便再沒有過了。
算算時間,江橫舟這個異種已經有十幾天沒有吃過魔息了……
“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
巨大的懊悔襲擊了伊利亞,心髒幾乎要皺成一團,從前他隻想到自己失去魔息的時候很痛苦,卻從沒想過江橫舟也需要魔息來延續生命,而他自己完全可以通過吸食魂珠來充盈魔息,卻總是在江橫舟要進食的時候咒罵怨恨……
“這次先這樣吧,吞噬魔息的事下島再說。”
“你是不是……心疼我啊……”
“……睡覺”
曾經的對話萦繞在耳邊,伊利亞現在才完全懂得江橫舟的拒絕是一件怎樣違背了異種本能的事。
大顆大顆晶瑩的眼淚落在江橫舟沒有生機的臉上,伊利亞大口呼吸,難過得快要踹不上氣。
不過他很快止住眼淚,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碧綠的眼眸溫柔地盯着江橫舟。
他輕柔地撫摸江橫舟的臉,鋒起的鼻梁從側面看輪廓分明,緊皺的眉頭下是一雙俊俏的眉骨,失去了血色的嘴唇此時蒼白地抿緊。
他不應該是這樣脆弱的樣子,他應該一直強大而驕傲……伊利亞心裡莫名出現這個念頭。
将爪子覆蓋住江橫舟胸口心髒的位置,汩汩魔息如涓涓細流,從魔息之海中緩緩流出,溫柔地湧向爪下之人的身體。
異種混亂的能量在體内亂竄,甚至有些萦繞虬結在一起,如古森林地下混亂交結的根,魔息的力量與異能相比太孱弱了,一進入對方的身體就像是泥牛入海,完全被混亂的能量沖毀絞殺,根本無法找到那最終的歸處。
伊利亞不斷地嘗試着,他知道以前從沒有聽說過魔物能夠主動把魔息注入異種身體,或許他是第一隻這樣做的魔吧。
魔息之海再次翻湧,艱難地湧出了孱弱但堅定的一股,朝着異種的身體慢慢流入,滲透,大股強大的異能左沖右撞,混亂地攻擊前方道路上的一切,那股孱弱的魔息變得更加虛弱,隻剩下如細絲般的一小股繼續在體内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