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璟都看的出來,心裡卻和面上一樣平淡,他不計較這些,他來兵部又不是真的要為處理政事而學習東西,能活着已是萬幸。他看上去軟弱可欺,倒也能讓殷淮放松點警惕,不再找他的事。
但天不遂人願,殷璟在角落裡安靜掃地時,劉建同他的兩個副手悠哉悠哉地踱步過來,酒氣沖天,不知在哪鬼混回來。
三人似乎是醉的不知誰是誰,原先雖然陰陽嘲諷殷璟,但面上還是過得去的,可現在看見殷璟在掃地,口無遮攔:“呦,這不是四皇子嘛,怎麼在這做下人做的活啊。”
殷璟不搭理,一時之間隻有掃把發出的沙沙聲。劉建醉的臉上通紅,得不到回答,也不惱,打了個酒嗝:“要我說這就是命哈哈哈,生來就是下人,最後還自殺了,再追封多大的榮光有什麼用,卑微如爛泥,四皇子您也一樣,别看别人尊稱你一聲殿下,心裡指不定多看不起你呢哈哈哈哈。”
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兩個副手也連聲附和,殷璟始終不曾給過他們一個眼神,若是此刻有清醒的人,一定會看到殷璟在極盡忍耐,右手緊握着掃把杆的手指發白,左手卻藏在在身側。
幾個人醉得像一攤爛泥,嘲諷完先皇後和殷璟,便互相攙扶着轉身要走,劉建夾在中間,右側站着的一個,正要偏頭對劉建說些什麼,卻蓦地愣在那裡,臉上驚恐萬狀,張着嘴卻說不出完整的話,劉建沒聽見他聲音,心裡疑惑着要扭頭看看,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聽見一聲“大人”的同時,肩背上鑽心的疼。
時間都靜止了,一切都發生的猝不及防,殷璟随身攜帶的匕首從背後狠狠刺上了他的肩。
路都走不穩的三人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徹底沒了醉意。
劇痛讓劉建面目猙獰起來,痛苦萬分,大喘着氣,嘴裡不停喊着一些毫無殺傷力的的威脅,“殷、璟!你居然敢傷害朝廷命官!我…、我要上奏陛下,你無法無天!”
在這大聲喊叫之下,其他正在忙碌的一些人終于意識到不對,匆匆趕來,卻看到殷璟面無表情,平日裡柔和的五官此刻都冷峻起來,慢條斯理地拿出懷裡的絹帕,一下一下擦着刀上的血迹,劉建等人狼狽地倒在地上。
一時之間竟沒人敢說話,耳邊萦繞着劉建的慘叫。
不知過了多久,殷璟開口,字字珠玑:“你還知道自己身為朝廷命官,卻不知勤政愛民,隻知喝酒玩樂;先皇後為已故之人,豈容你在此處出言嘲諷;父皇為母後正名,命我在兵部學着處理事務,你一介四品官員不向皇子行禮,對先皇後不尊,劉尚書怕是過的太舒坦,連陛下的面子也敢駁。”
聲音還是同平時一般輕緩和氣,但每一句話拿出來都是能壓死劉建的罪名。劉建也不喊疼了,臉煞白,不知是疼的還是被吓的,總之一見情形不對,看了身旁副手一眼,而後頭一歪便暈倒過去。
兩人也看懂劉建的示意,連忙哭喊着“劉尚書”,衆人仿佛忽然驚醒,幾個侍衛趕忙上前扶起,照顧的照顧,叫太醫的叫太醫,一時間四散無人,隻留殷璟在那裡站着。
忍不住咳嗽幾聲,竟連腰也直不起來,頭昏眼花之際,一隻手有力地挾住他臂彎,身體有了支撐,殷璟站直,讓呼吸慢慢通暢。
不用看便知來人是誰,唯有謝清晏會在此時此地來扶他。幾乎是無意識想到,殷璟微愣,自己怎會有這種感覺。
殷璟恢複了些氣力後便不動聲色地松開了謝清晏的胳膊,并向後退了一步,保持适當距離。
“多謝世子。”殷璟沒有看他,從他的角度平視過去,正巧看到謝清晏玄色衣袖,上面繡着一隻鳥。
“小事,不過是來兵部拿些東西碰巧遇上四殿下。”謝清晏抱起手臂,那隻鳥的翅膀折了起來。
殷璟眼睫顫動,“世子什麼時候來的?”
“一刻鐘前。”
剛剛劉建對他言辭侮辱,他拿匕首反刺,又咄咄逼人,前後也不過幾分鐘,謝清晏全看到了。殷璟慣于在外人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緒,他時刻都記得要藏鋒,剛剛一幕謝清晏看了個完全,恐怕會看透他在行為處事上的僞裝。
不知謝清晏會不會成為他的障礙,有點麻煩。
“殿下很勇敢。”在一陣短暫的沉默裡,謝清晏含笑開口。
他這話不是假的,四皇子處境艱難,多次隐忍,卻又不軟弱,這回鋒芒畢露,功虧一篑,日後便不是被刁難了,而是找他的錯處,直接讓他離開兵部,讓康安帝徹底厭煩。至純至性,堅毅勇敢,放在衍宮裡都挑不出第二個。
“他侮辱了母後。”殷璟又恢複平時那副淡然乖巧的模樣,回想起那些污言穢語,聲音沉悶。
“先皇後仁德慧心,即使殺他百次也不夠,四殿下做的很對。”似乎看出殷璟的不安,謝清晏言辭懇切,字字句句都在肯定他。
殷璟眼中終于有了絲笑意:“多謝世子。”
“殿下不必這麼客氣。”
“世子若無事,我就先回去了。”殷璟點點頭,恐怕此事一出,殷淮便會四處找他的事,不能将太多人扯進來,否則可能會出現難以預料的結果。
隻是殷璟沒想到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