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像是在指責,謝清晏說完這句就後悔了。
那時他在殷璟落水後,就毫不猶豫跳下去救殷璟,殷璟在水裡待的時間不久,但對他來說,幾乎是緻命的。謝清晏找到殷璟時,他已經快要失去意識,正在往下沉。謝清晏隻能先渡氣給殷璟,随後再拉着他向上遊。
若是再晚一點,會是怎樣的結果,謝清晏不敢想。
殷璟沒有吭聲,他現在腦子亂的很,在醉仙樓時謝清晏是來抓徐如是歸案的,那如今徐如是是否已被收押,還有,喬天川在哪裡,這些他都想問個清楚,然而殷璟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他總覺得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雙方又陷入沉默。
最後還是謝清晏動了,端起碗,又在桌上擱了點東西。
在聽見一聲門響後,殷璟扭臉看在桌上擱着的東西——四五顆饴糖和幾塊蜜餞。
生怕他太苦了似的。
殷璟心裡悶悶的,有點茫然無措,把糖和蜜餞握在手裡,嘴裡的藥頭一次苦得讓他難以忍受。
謝清晏走後不久,王管家端着托盤進來,放了幾盤清粥小菜。
殷璟邊穿鞋下床邊說:“多謝管家。”
王賀連連擺手:“老奴不敢當,是世子讓老奴準備點吃的給殿下,要謝便謝謝世子吧。昨夜殿下濕淋淋地回來,發了高燒,世子給殿下換了身衣裳,又不停地用布巾給殿下降溫,脈象也輕,世子盯着郎中施了兩個時辰的針,這才好起來。
這些話老奴說多了也是逾矩,隻是從小到大,世子謹慎,身邊的人也少,老奴還沒見過世子對誰這般上過心,殿下定是世子極為珍視的人。”
聽他這麼說,殷璟發覺自己身上正穿着的,是一件明顯寬大的衣裳,袖子長得快遮住手,玄色布料壓着暗紋,有很淺淡的皂角香,像它的主人,低調貴氣。
殷璟拿筷子的手停下,最終還是問王賀:“世子現在在哪?”
“估摸着正在房裡歇着呢,就在院子東側。”
謝清晏會義無反顧地救自己,殷璟是沒想到的,畢竟兩人沒什麼交情,所謂的“對你好”也都帶有目的。實際上,他們連真正意義上的朋友都算不上。
殷璟想起殷甯來見他的那一夜,下着大雨,閃電的光打在殷甯臉上,表情如死灰一般,殷璟不知他臉上流着的是淚水還是雨水。殷甯叮囑殷璟一定要小心謝氏,可具體是為什麼,殷甯沒說,殷璟就不問,那晚的皇兄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于是殷璟把他說的話奉為圭臬。
但他想探查一個真相,殷甯越這樣說,殷璟就越要接近謝家,謝清晏多次幫他,這回還救了他的命,何況若他一個皇子死了,反而利大于弊。
一切尚未定論,他得保持警惕。可說實在的,他有些動容,相處的多了,或許謝清晏不像皇兄說的那樣,與其他謝家人狼狽為奸。
房門被敲擊發出的咚咚聲,一如他此刻緊張跳動的心。
謝清晏打開門看到是殷璟時,明顯有些意外,随即又露出淺淡的笑容,側了側身,示意殷璟進來說。
“我來是想謝謝世子,王管家說你照顧了我整宿,我以後也不會再貿然行動了。”殷璟認錯态度相當誠懇。
“小事,權當還了當初殿下救我的恩情。”謝清晏像是知道殷璟心裡的擔憂,接着說,“假軍械導緻冀州将士重傷,是我傳的假消息,我想引出背後的人,摧毀他們的計劃。喬天川的下落我已經派人去找,一定會沒事的。”
殷璟猛地擡頭,眼裡滿是驚訝:“假消息?所以,冀州的将士們安然無恙。那徐大人…怎麼樣了?”盡管表面上徐如是挾持他,殷璟不該顯得太關心徐如是,但還是忍不住問。
“他差點成了二皇子的替罪羊,我一直叫人盯着,二皇子把銀子搬到徐府,我又暗中把東西換到二皇子的一處私宅,很快就會被查出來。為了不讓他起疑心,我表面上去抓徐如是,卻沒想到使殿下深入險境。如今他隻落了個監管不力的罪名。”
謝清晏一語未盡,殷璟明白他的意思,治不治罪全在自己:“昨晚是我喝醉不小心掉下去的,與徐大人無關。”
不能讓謝清晏知曉他與徐如是的關系,殷璟擔心自己維護地太過明顯,又找理由:“徐大人多年辛苦才在朝中走到這步,我既然還好好站在這裡,就小事化了吧。”
殷璟俊俏的臉倒映在謝清晏的眼睛裡,面上是剛得知消息而掩不住的欣喜,嘴唇微啟,露出一點牙齒,唇紅齒白的,謝清晏忍不住又想起自己貼到殷璟唇上的感覺,那時的紅唇因為呼吸困難,也是微張的,脆弱又柔軟。
謝清晏的喉結微不可查地上下顫動,他很想再嘗一遍。
意識到這個想法時,謝清晏錯愕一瞬,略有些慌亂地找了個借口,讓殷璟先回去休息。
雖然借口生硬突兀,但話也說完了,殷璟不疑有他,點點頭離開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謝清晏在他出了院子後就迅速關了門,然後靠在門後,有些呆愣愣地摸向自己的薄唇,仔細一看,似乎臉側、耳朵都帶了微紅。
若是玄白在這裡,一定會懷疑他家将軍被換了個人,怎麼都不會将他與戰場上威嚴的将軍聯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