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绯天有時候真覺得這個世界的人簡直頑固得過分。
不管有多麼極端多離譜的事情,總有人會去做,也不計代價,不計後果。
之前遇見白夫人的時候,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動搖了。知道慕陳的前因後果,他以為不會有更令他震驚的事情了。
可南疆,竟然有這麼一個不知名姓的人,為它與魔道中人簽訂五百年合約,忍受生離死别,撕扯重來,蟄伏這麼久,隻為給貧瘠的家鄉搏一個不需再受人牽制的未來。
這幾百年間,他有過恩師、朋友、或者愛人嗎?
在成為“清明先生”“未明花”和後面幾代南疆聖女之前,他隻是一個平凡普通的南疆少年。
他愛穿繁複華麗的南疆傳統服飾嗎?他喜歡跳舞嗎?他喜歡山野間的清泉和飛舞的蝴蝶嗎?
他最喜歡吃南疆的什麼食物呢?
一個人守着秘密,不得不與當代的朋友告别。
有時,他送走别人。
有時,别人送走他。
當他看着昔日對他臉紅的采花少女,悲痛地對他告别,然後在白發蒼蒼的時候又再次遇見他,他該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亦绯天不語,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與痛苦感。
而他隻是從這個世紀,走到下個世紀,安靜地,沉默地,溫柔地注視着時間的河流。
亦绯天深吸了口氣。
怎麼,你們這個世界的反派素質都這麼高了嗎?
他睜開眼睛,自己的手正虛掩在對方額頭上,他聽見自己在輕聲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
亦绯天無形中收獲信徒一枚。
回到現實,還有一堆爛攤子要收拾。其他人在救治不省人事的弟子們,而後花未央向後倒去,壽命走到了盡頭。
玉阙仙尊把亦绯天推到一旁,站在一群長老前面,半防備半查看。
亦绯天對已經成屍體的人不感興趣,從人群邊緣溜了出去。
沒有人理會他,他便慢慢踱到塵無咎身邊,晃了晃手,把人喚醒,随即揶揄道:“呦,這不是塵閣主嘛?幾日不見這麼拉啦?”
塵無咎睜開眼的那一瞬,摁住了他的肩膀,眸子裡幽幽閃爍着暗光,冰冷而危險地看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他撕碎。
亦绯天說不出的心下一悸,退後半步,然而塵無咎已經恢複了正常,很愧疚地松開了手:“不好意思,抓痛你了嗎?”
亦绯天搖搖頭,隻覺得剛剛塵無咎的反應說不清的怪異。
他順着對方的目光看過去,“啊,他們在清理現場,并且你看那個從地上拾東西的老頭的神情,可能發現事情不尋常了。你摻合了這個事情,我們在天上從頭到尾都能看見你……所以,趁他們還沒有注意到你的存在,你要不要也回避一下?”
塵無咎搖搖頭:“我回避了,你怎麼辦?”
亦绯天心說,我能怎麼辦?事情已經鬧大了,更何況還有花未央臉上的桃花印記,這得幾十名長老集體得腦血栓才不會找他麻煩吧?
“哎呀你别管我,速走速走。”亦绯天道。
他故意丢出留影珠,把塵無咎推推搡搡好不容易把人送走,然後又回來,看落梅峰的幾個半仙和六長老在一處。
玉诏仙尊頗有神性,神色凝重地隔空取出一個瓷瓶子,然後旁邊便有仙子恭敬遞上楊柳枝,玉诏仙尊用柳枝沾了瓶子裡的水,灑在昏迷過去的弟子身上。
這通操作真是過于熟悉,亦绯天總把她幻視成觀音菩薩。
“玉挽!”六長老擡頭看見他,喊一聲,“過來看看你徒弟!你家小寶貝疙瘩狀态很奇怪。”
亦绯天一陣惡寒,抖着溜過去。
“他倆怎麼單獨在這一塊,還被人劃了保護圈?玉挽,你給他們法器了嗎?”
亦绯天道:“……呃,帶了點一次性小法器,不算違規吧?”
剛剛青玉扣集體斷聯,他卻還有塵無咎的聯系,是以方才發生的一切,他都以塵無咎的視角看見了。
幾人說話他聽得雲裡霧裡,不過事情的大概他也差不多猜到了。為了不讓塵閣主暴露,把事情弄得更麻煩,這黑鍋少不得要他背着了。
亦绯天暗戳戳在塵閣主賬上又記了一筆。
六長老歎了口氣:“下次别這樣了。”
說着,解了法術,順帶幫忙毀屍滅迹。
亦绯天乖巧地點點頭,蹲下身子,做了一個“托起”的手勢,然後指尖輕點兩下。
自從他的绯聞滿天飛之後,流雲宮便立了條成文規定:師徒之間年齡差三百年之内的不得有親密接觸。異性不可以,同性也不可以。
亦绯天知道這規定就是在針對他,畢竟這一條的出現直接把開會變成了開批鬥大會。但他出席的會議哪一回不是批鬥大會?習慣就好。
私下該咋樣咋樣,更何況大多數都不知道他對人過敏,隻是樂呵樂呵。他不接這口黑鍋又怎樣?管天管地管不到人家磕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