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城雪平靜地再次斟滿:“畢竟已經是冬日了,這裡也不是真江南,哪有什麼長久呢。”
亦绯天:“你說,這些花啊樹啊,在皇城過了這麼多年,他們會不會也有那麼一刻,會想回到江南?”
“也許會吧。如果你說萬物有靈,我是信的。不過,就算回去,也不是那時的江南了。”
亦绯天:“也是啊。就算這些花明年春天還會再開,也不是今日今時的這些了。”
段城雪輕聲問道:“先生也會為這些小花傷春悲秋嗎?”
亦绯天沉思片刻,然後說:“因為所有生命都絕無僅有,所以不管輪回多少次,我始終都認為,要跟他們好好打招呼,好好告别。”
靜默良久,段城雪問他:“醉芳酩梅園裡的綠梅花開了,你想去看看嗎?”
亦绯天欣然應允,兩人一鬼共同起身,慢慢往梅園走去。
亦绯天特意跟落川錯身:“你應該是能說話的。”
落川點頭,然後搖頭。
亦绯天一邊走一邊道:“我上次借你一縷魂氣扮作你,可以說話,聲音是個很好聽的女聲。”
落川聽了捂着嘴笑,“既然你誇我,那麼我會多說兩句讓你聽聽。”
亦绯天:“在幻境裡我就想說了,你這一身扮相真好看。”
落川低頭看了看,恍然:“這是我唱第一折戲時穿的衣服。”
亦绯天點點頭。
落川現在是女鬼扮相,果然還是當時亂叫名字混淆了存在,四方鬼神都認為落川是個聲音好聽面容姣好的少女,于是落川死後當真成了這樣的少女。
段城雪咳了兩聲:“我去見過閣主一面,閣主與我早答應落川做了那支無名術法,本來取了個代号叫做蝴蝶,本來進行得如何隻該給一個人知道,然而這種術法你也知道是第一次,因而叫上了餘郄……施術中餘郄和他們兩個人都能察覺到你們的狀态。”
亦绯天認真聽着,沒有惱怒,聽完還笑着說:“怪不得。怕不是我前腳剛出來,後腳落川就告訴你了。”
段城雪沒有否認:“落川一直與我呆在一塊。倒也是奇妙,我們差了許多歲數,還能無視歲月站在一起。”
“到了。”落川說。
這兒沒有溫泉水,冷上不少。也因與實際溫度相近,所以梅花得以盛開。
段城雪似乎不愛紅梅與臘梅,種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綠萼梅,花瓣是晶瑩且堅韌的青綠色,薄如蟬翼。
亦绯天停下端詳了一會,忽而問道:“現實中真的有天門關嗎?”
“有,但它叫不叫天門,不一定。”段城雪随口回答。
“那落川是在你之後才出生的嗎?”亦绯天自然地轉向段城雪。
“是也不是。”
亦绯天對這樣的回答感到些許詫異,轉頭望着落川。
落川說:“我沒有過去的記憶。我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黑暗,我下半身的身體近乎透明,那時我快消散了。”
“你是聽到段城雪的呼喚聲蘇醒的嗎?”
落川點了點頭。
“那麼你們捏出的這個幻境,是根據誰的故事寫的呢?”
落川:“我不知道,我隻是有這樣的印象。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連塵閣主和段先生也不知道的秘密。”
亦绯天詢問地看向段城雪,段城雪咳嗽兩聲,說:“這事情應當對你來說相當重要,沒事的不用在意我。你們去聊聊吧,我不聽。”
亦绯天跟着落川走開二三十步,綠色的小燈籠層層疊疊,遮住視線和聲音。
落川率先問:“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兩人怎麼沒來?”
亦绯天道:“之前出了點事,我讓他們去辦了。”
落川:“是鎖雲閣的事情?”
亦绯天學着前面兩人的說法,半開玩笑似的說:“也許吧。”
落川道:“他二人與你是什麼關系?”
亦绯天:“他們是我徒弟,也是我的朋友。”
落川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定定看着他,瞳孔裡沒有高光,一片陰沉。
屬于紅衣厲鬼的氣場充斥着兩人方圓三尺,綠梅萎靡地耷拉着,他意識到什麼,拂了拂手,讓怨氣不要纏着花朵。
“他們其中的一個,身上有一股神秘的氣息,我感覺非常熟悉。”
落川在青色層層掩映之下,平靜地強調,“我确信我在一千年前就見過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