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身體緊繃,視線直直射向跳進來的少年,在看清那人的臉時,他微微一愣,眉頭霎時皺得更緊了。
“江離憂?!”他又驚詫又不悅地叫出了來人的名字。
江離憂腳步一頓,驚喜道:“盛哥哥,你還活着啊!”
盛朝打小便不喜歡這江離憂,雖說江離憂生了一雙與落承塵極為相似的桃花眼,可這小子整日除了哥哥就是妹妹,還老是愛纏着落承塵,他煩都煩死了。
因而此時多年不見,他依舊沒給江離憂好臉色,他面色陰沉,喝了口茶。
落承塵滿面笑意,“離憂啊,你今日怎來這茶樓了,我記得此處離你家不近吧?”
江離憂眉開眼笑,俏皮道:“落妹妹說想吃這家的糕點了,我來給她買呢!”
想到這,他笑容在一瞬消失了個幹淨,委屈道:“落哥哥,阿年近來又不怎麼理我了,你知道她為什麼不開心嗎?”
落承塵揉了揉他的發頂,笑容溫和,“你是說祈年啊,我近來不在落家,不知道呢,不如你去問問她?”
“我問過了,阿年她不說,就說讨厭我。”他眨了眨眼眸,忽地落下淚來,“落哥哥,你都不知道,阿年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可傷心了。”
說着,他擡手擦了擦眼尾溢出的淚水。
盛朝嗤笑出聲,他抿了口茶,隻道:“是你太幼稚,祈年隻是不願同你這樣的人一起玩而已。”
他這一句話猶如驚天巨雷一般将江離憂從頭劈到了尾,他懵了片刻,淚水洶湧,他擰起眉,“不可能,落妹妹之前還說願意和我在一起玩呢!”
他憤怒地大哼一聲,轉頭又哭唧唧地跑去買糕點了,臨走前他哭得凄慘,道:“落哥哥我先走了,落妹妹要等急了。”
落承塵看着他凄涼的背影,笑了起來,“真是,怪不得祈年隻同他玩呢。”
盛朝悶頭喝茶,一字未吐。
他十分中有十分都讨厭江離憂,他自打見了江離憂第二面後就覺得這個人愚蠢得很,整日追在一個小他兩歲的小姑娘身後跑,人家不理,他偏要上趕着讨好。
但這不是主要原因,如若江離憂不纏着落承塵哭的話,他還不會這般讨厭他。
一見别人就哥哥姐姐妹妹地叫,和在念什麼經一樣,總之不讨他的喜。
落承塵見他這副樣子,伸手撩起了他垂在鬓邊的墨發,“怎一副與誰有着深仇大怨的模樣,可是想到誰了?”
盛朝掀起眼皮看了看他,仍舊默然不語。
“得告訴我才能替你解愁不是?”落承塵哄道。
見盛朝還是不說,他起身繞過茶桌,撐着盛朝的肩膀彎下了腰肢,“說話呀阿朝,你這樣不言不語的,我心裡也難受。”
盛朝對上他的視線,目光灼灼似有許多話要說。兩人僵持半刻,盛朝倏地摟住了落承塵的腰肢讓人坐進了他的懷裡。
他癟嘴,将身子彎得很底,臉頰貼着落承塵的胸膛,擡眸可憐巴巴地望着落承塵。
“我不喜歡他,從小就不喜歡。”他甕聲道。
“不喜歡誰?離憂嗎?”
“……嗯。”
“怪不得方才他一進來就見你興緻低了許多。”他輕撫着盛朝的後腦,柔聲問,“為何不喜他呢?”
盛朝黏黏糊糊的不肯說。
似是覺得理由太過孩子氣,他耳尖都攀上了紅暈。
“此處沒别人,說便是,又不會笑話或是責備你。”
盛朝眼神躲閃,不願對上他的目光。
磨蹭了好半晌他才道:“因他小時候總是纏着你,他哭時你總會哄他卻冷落我……”
“我不喜歡他。”他小聲嘀咕,“他憑什麼叫你落哥哥……”
意料之内,落承塵輕挑眉頭,指腹觸上盛朝有些發熱的眼眶。
他揉搓了半晌,一時沒想好要說些什麼。盛朝眼睛都被他搓紅了,他眉尾下耷,不滿道:“懷生,怎麼不回我?”
“怎麼不回你?”他重複了一遍,手上動作依舊不停,像在哄弄小孩子。
“不喜歡他呀……”他莞爾,“不喜歡便不喜歡,我以後定不會因他人冷落你的。”
“況且他喊落哥哥不是因為他初時喊我塵哥哥你不高興嗎。
你和他吵了一頓,自那之後,他再沒叫過塵哥哥。”
盛朝蹭了蹭他的脖頸,仍舊不滿,落承塵眼中笑意更深。
盛朝如今這個樣子,和他記憶中的少年的模樣逐漸重合。
落承塵靜靜摩挲着盛朝的眉眼,越來越像了。
他少時就有注意到盛朝對江離憂有着不可忽視的敵意,但那時年齡尚小,他并未多想,隻覺每個人都會有些打心底不喜歡的人。
是直覺,抑或是其他。
就如世間千萬種花有着不同的喜好,有的愛徐徐春風,有的愛夏日燦陽,有的厭秋季萬物枯,有的卻喜冬雪寒風來。
盛朝不過是一株走失在山間的頑強又樂觀的嬌貴名花,偶爾會被人注意,得到悉心照顧,有時卻隻能獨自一人在寒風中盛開,靠着心中僅存的那絲溫暖抵禦惡寒。
他會有各種情緒,或許經過多年血液的澆灌,他會變得嗜血成性,但心中還是會存有少年的一絲純真,那是屬于他所愛之人的,無二的最隐秘的一面。
無論遭受過多少次欺騙,他還是會毫無戒備地,将最脆弱,最不同的一面展示給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因他是受過溫柔的,即使多年後因變故而變得冷血,他仍會将心底的溫柔成倍地還給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