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回擰水龍頭的手直接頓住:“= =?”
見裴慕回沒反應,那個自稱是球寶的陌生聲音開始催促起來。
“嗨嗨嗨,幸運玩家,要接任務嗎?”
裴慕回遇到異狀從不輕易回應。
過了一會兒,見裴慕回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甚至還拿着肥皂開始洗衣服,那個自稱是球寶的家夥聲音頓時急了,開始不停地叨叨起來。
“朋友,理我一下呀!”
“喂,聽得到嗎,你怎麼不說話?”
裴慕回已經麻了。
他的眼眶上還挂着白天哭過之後淺淺紅痕,表情卻是十足的茫然。
“在嗎在嗎在嗎?”
“嘿,朋友,你還好嗎?”
裴慕回:= =。
他不好,一點也不好。
直接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這個聲音,頓時讓裴慕回夢回今天白天在葬禮上,和死者的遺照對視時突然聽到的那些詭異呓語。
唯一的不同在于,那些呓語的聲音更加詭谲莫測,現在這個聲音,則是偏向于活潑生動一些。
這是什麼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局面,擱這兒唱大戲呢?
葬禮是這麼高危的地方嗎?
要是早知道哭個喪也能有這些後遺症,他絕對得要求老闆加錢。
裴慕回不回話,腦袋裡那個聲音便不停地“在嗎在嗎在嗎?聽得到嗎”的重複。
讓人不禁幻視商場開業大酬賓前邀請的主持人在那裡試麥的過程,還時不時伴随着“滋啦”一聲刺耳的雜音。
甯以靖就站在洗手間的門口,他聽不到地球一直在裴慕回腦海中不停念叨的聲音,隻能看到裴慕回低頭洗衣服時,動作都一停一頓的,似乎又在恍惚的走神。
他一定又在想我,然後傷心了……
裴慕回被吵得實在是沒法無視腦海中這個聲音。
崩潰的閉了閉眼,然後他冷冷地問道:“你誰?”
那聲音立刻回答道:“我是全宇宙最活潑可愛讨人喜歡的地球啊!”
裴慕回:“???”
這又是什麼品種的癔症,竟然還帶明确回答的……
至于那個自稱是“地球”的家夥,見裴慕回終于回應了,卻表現得十分高興。
它并不介意裴慕回的質疑,還興沖沖地和他念叨起來,充分展現出了社交恐怖分子的能力,一點也不見外地說道:“哎呀,我剛剛就是COS了一下地球OL的客服和你打招呼嘛,好不好玩?你就配合一下嘛!”
裴慕回一邊搓衣服一邊在腦海中麻木地問道:“配合你表演的演出費呢?”
地球一愣,“啊,我沒有錢。”
裴慕回:“再見呢親!”
地球不敢置信:“我都沒說要跟你收地球OL的遊戲錢!?”
裴慕回在腦海中回了一句:“我又沒說要玩,這年頭遊戲找玩家測試都要給試玩費的,起碼也送點測試禮物吧!”
沒錢的地球哽住了。
片刻後,它重整旗鼓,再次開始碎碎念:“求求你啦求求你啦求求你啦!快來和我一起玩遊戲吧!”
這回換成裴慕回震驚了,“你都不要面子的嗎?”
這個腦内的聲音也太活潑主動了點,以至于裴慕回都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真實還是自己腦内出現了幻覺。
裴慕回的手上還拿着已經打好了肥皂的衣服,隻覺得現在的場面十分荒謬。
他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了曾經看到過的專家們的建議:“當你無聊的和家裡的動植物玩偶餐具桌椅說話的時候不要慌,這很正常;當你發現家裡的動植物玩偶餐具桌椅開始主動和你說話之後,請關注自己的精神狀況。”
今天他也沒幹什麼别的事情吧?
回憶着自己今天一天的行程,裴慕回的腦袋裡突然靈光一現。
他想起來了!
去葬禮打工哭喪之前,他剛上完高數課。
從教室裡出來,趕時間就直接從學校門口的小吃攤買了一份香菇雞塊的卷餅來着。
話說,那卷餅裡面的香菇,該不會是不小心混進去了一些毒蘑菇吧……
裴慕回頓時恍然大悟。
這麼一想的話,所有的事情邏輯,就都通順了!
他前不久還看見過雲南有人吃菌子食物中毒,然後所有行為都正常隻是腦内幻覺看見一排小人在面前不停跳舞的新聞。
那麼,他白天在葬禮上看着逝者的黑白遺像覺得對方在笑,應該也是出現了幻覺。
想到這裡,裴慕回的心情瞬間平和許多。
原來新聞裡不小心吃錯菌子後出現的幻覺就是這種感覺啊!
真的好神奇诶……
裴慕回動作麻利地洗完衣服,即刻打算出門。
反正等會兒找醫生治好了就沒事了,這會兒抽空和自己的幻覺聊聊天也不是不行。
這感覺還挺新奇呢!
在甯以靖驚訝不解的目光中,裴慕回把衣服擰幹水分挂在了衣架上,然後轉身拎着衣架往陽台上走。
眼看着他就要撞到自己身上了,甯以靖下意識往牆上貼了貼身體,還伸出幾根柔韌濕滑的觸手幫忙扶了下衣架,順便把濕衣服上的褶皺都輕輕地扯平了。
一瞬間的寒意徹骨,讓裴慕回在家裡突然打了個寒噤。
可能真是食物中毒了,白天的時候不明顯,到了晚上,身體都有點失溫的感覺。
裴慕回有些擔憂地想着。
忽冷忽熱的體感讓裴慕回心裡提高了警惕,食物中毒不容忽視,還是盡快把這事解決了吧……
地球那邊,在發現裴慕回并不打算配合的同它一起玩梗之後,這顆球也不繼續在那裡假裝自己是《地球OL》的客服了,而是簡單直白地重新詢問道:“咳,那什麼,朋友,你接活嗎?”
打工多年的本能讓裴慕回在換上衣服之餘,還忍不住開口詢問道:“什麼活,多少錢?”
地球:“我們一起拯救世界呀!emmmm,我沒有錢……”
裴慕回換好衣服拿上鑰匙就往門外走:“再見。”
甯以靖眨了下眼睛,眼珠上的豔色绺裂裡蠕動着猩紅暗影,他不解地盯着裴慕回晚上出門的行動,愣了一下,身上的觸手迫切地甩動着,然後再次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地球都在試圖和裴慕回商量:“你不要回絕得這麼快嘛!這可是為了拯救世界诶!”
裴慕回同樣語氣委婉地回絕道:“我已經是男大學生了,過了中二少年拯救世界的年紀了,要不你去高中看看?一直流行的不都是高中生拯救世界的設定嗎?”
地球:“Emmmm,可是,很多高二生還沒成年,高三生又馬上要高考了這不太好吧?”
裴慕回:“……”
作為剛剛高考後過完漫長暑假的高三畢業生,這理由可真實該死的嚴謹和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二十分鐘。
地球看着裴慕回熟練地從一條僻靜的小路出來,然後拐進了宜海市第一人民醫院,并且,心痛地斥巨資挂了個急診。
地球:“???”
再然後,裴慕回坐在急診室醫生辦公桌前,吐字清楚、思路清晰的詳細地向急診醫生交代了他自己的猜測和分析。
“我午飯吃了蘑菇,從下午到晚上,一直都在時不時地出現幻覺,主要表現在,看到别人的照片在微笑,聽到一些詭異的聲音,現在已經發展到了有個聲音在我腦袋裡和我進行完整的對話。”
甯以靖卻在聽到裴慕回的描述後,猛然間擡起頭,欣喜若狂地看向對方。
他能聽到我。
甯以靖心滿意足地想着,未婚妻對我的愛足以跨越人與怪物、時間與空間之間的深壑與鴻溝。
他就像是老派的紳士一樣,慢條斯理的捋順了自己每一根試圖雀躍舞動的觸手,把它們壓在自己人形的身體下面。
自己則是矜持而又親昵地湊上前去,從急診室白色木質的椅背後面,俯下身來,用人類的手臂,連同椅子一起擁他入懷,在愛人身邊低語呢喃:“你聽得到我,我很開心。”
那一瞬間的徹骨冰寒,讓裴慕回幾乎無法聽清急診醫生的聲音,他能看到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嘴唇開合,神情認真地向自己确認什麼。
但是耳朵裡就像是塞了水、結了冰,隻剩下混沌的咕嘟氣泡。
短暫的失聰後,裴慕回按了下額角,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幾分,他的嘴唇動了動,良久才發出一個聲音:“抱歉,您剛剛說什麼?我好像沒聽清。”
地球則是曬幹了沉默。
它不禁發出了一絲懷疑球生的疑問:“人與球之間的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