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看到苗木誠這副模樣,灰原哀再度歎了口氣。
也幸虧苗木被送回來的時候阿笠博士不在家。
被國木田獨步扛在肩上的苗木渾身狼狽,不禁衣服上蹭得到處都是灰塵,身體的溫度也高得吓人。
更恐怖的還是苗木手臂上的擦傷,本就受傷的情況下再加上大力拉扯,灰原哀處理傷口的時候傷處的肌肉都幾乎翻卷,傷口邊緣泛着一股青白。
“發生了什麼?”
等到苗木誠大概是恢複過來了,灰原哀直視着苗木誠的眼睛,追問道。
“……”
苗木誠抿了抿嘴,陷入沉默。
理智告訴他他不應該将這種事情告訴一個小學生,但一種傾吐欲莫名在心中升騰翻湧,促使他将一切托盤而出。
苗木誠悄悄擡眼,看了看坐在床頭的灰原哀,心裡難得産生動搖。
沒辦法,對方平日裡的表現真的不像是一個小學生,反倒更像是成熟的大人。
所以,稍微說一說,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
“……我所看到的,就是這些了。”
閉上嘴,苗木誠再度沉默。
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攥緊,眼前仿佛又出現大片大片鮮紅刺目的血迹;
還有——那明明都快要伸到他面前,馬上就能抓住的希望枝丫。
“我那時候看到了,她在向我求救。”
良久,苗木誠才啞聲說道。
不是在小林秋葵即将墜落的時候,是在更早,在小林秋葵意圖将他推下站台,在小林秋葵站上樓頂的時候,就隐隐約約意識到了。
小林秋葵,在無意識地向他人求救。
“如果我能夠更早一點發現的話,是不是就能夠抓住她的希望,把她救回來呢?”
苗木誠不禁這樣想。
但是,不知道。
這樣的假設是不存在的。
更無從驗證其是否正确。
而且,小林秋葵那時候的狀态——
苗木誠深吸一口氣,手上不知不覺攥緊了身下的被褥。
他到底是因為看到了那樣的慘狀才會作此噩夢,還是因為心中惶惑不安,而身陷夢魇?
隻是,很奇怪的。
明明是會令人徹夜難眠的悲慘景象,苗木誠的心底卻有種詭異的安定之感。
就好似之前擔憂的事情終于實現,憂心疑慮的心情終于大石落地,明明危險就在身後,卻不會再怕背後突生暗鬼。
而且——不可能的。
苗木誠微微閉了閉眼。
不可能是她的。
不可能是江之島盾子。
他再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親眼見到江之島盾子被處刑。
沒有人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活着的。
所以……
“希望……啊。”
沉默片刻後,灰原哀忽然發出像是感慨一般的歎息。
“這樣聽起來,還真像是身在幸福中的人說出的不谙世事、自大狂妄又好笑的詞呢。”
“诶?”
苗木誠猛然一愣,随後連忙擺手慌慌張張解釋。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這個人沒有什麼特長、不放棄希望大概算是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優點了吧?”
“而且——”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苗木誠微微眯起眼。
“我相信,希望是會傳染的。”
“隻要還有一點希望,我就絕對不會被絕望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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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那邊廢棄的大樓那裡,前幾天有個人跳樓了!”
“是啊,據說還是個挺漂亮的女孩。”
“嗯?我怎麼聽說是個瘋子跳了樓?”
紛紛雜雜、吵吵嚷嚷的議論聲四面八方鑽入耳中。
不過這似乎并沒有影響到來人的步伐。
發生事故的地方早已被封鎖、禁止進入,然而來人就像是沒看到攔在路中的警戒線,施施然跨入其中。
“真厲害啊。”來人看着地上暗紅色的血迹,微微驚歎。
雖然屍體早已被運走,不過很顯然地上的血迹還沒有來得及清理。
——不過也當然,本來就是廢棄被忽視的地方,能運走屍體而不是丢在這裡任它腐敗發臭就算不錯了。
他擡起頭。
今天的陽光非常好,來人一隻手擋在眼前遮住刺眼的陽光,微眯着眼遠遠仰視破敗的樓頂。
靛青的天空倒映在淺灰綠色的眼瞳中,同樣是冷色調的兩種色彩混雜在一起,掩蓋了眼眸深處悄然燃起的熾熱火焰。
“果然還是跳下來了啊。”
這句話,大概隻有無意路過的老鼠聽到。
“但是果然——行不通啊。”
如同火焰一樣的頭發在空中微微飄蕩,遠遠看去就好像是在空中灼燃的白色火焰。
“普通人的話,是沒有辦法打敗絕望的。”
“真想再看到啊。”
來人忽然語調一轉,聲音低沉而又溫柔,就好像是對情人的耳邊絮語。
他眯起眼,好似能夠看到屍體落下時,如同折翼鳥一般美麗的姿态。
“那樣從絕望中誕生出來的、如同寶石一樣奪目耀眼的;”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