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翎一出小巷,上了大街,頗有幾分恍如隔世的感覺。
京城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此刻日頭正好,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全然不同于山裡的清幽甯靜。
好在她之前一直和京城的信友通信,那人是文康侯府的世子,賀子安。
她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漸漸讓初到陌生環境的自己稍稍安定下來。
她在這裡并不是一個人,她還認識子安。
兩人從三年前開始書信往來,所聊甚廣,無論是史書典籍,還是武藝器樂,他無有不通。
從最開始帶着陌生的客套疏離,每月方有一封書信,到如今的熟稔親密,已是一日不寫,便思念如狂。
隻是當初她突然得到父親西南王通敵叛國被朝廷逮捕歸京的消息時,時間緊迫,來不及寫信告知他一二便踏上了入京的路。
行路這一個月以來,她一來不好麻煩上官芙為自己叫信使送信,二來,女子私自和男子通信在世人眼裡過于離經叛道,她自己雖不在意,但如今入世,還是要入鄉随俗為好,便沒再給賀子安寫信。
她心中有些忐忑,失去聯系一個多月,賀子安怕是早已心急如焚,也不知一會見到她,賀子安是驚喜居多,還是擔憂惱火的居多。
賀子安素有賢名,世人皆道他是端方君子,溫潤爾雅,出生在世家貴族中卻并無纨绔子弟的做派,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号也是當之無愧。
以往的書信中,他也的确是溫和有禮,謙謙君子的做派,可偶爾還是會從言語間帶出一些說一不二的威嚴和霸道。
她一向心思敏感細膩,彼時雖然察覺一二,但覺得無傷大雅,況且他向來對自己是溫柔守禮的,便也沒放在心上。
如今做錯了事,一想到他不經意間釋放的威壓,竟然還有些心虛了。
當下最要緊的,還是先到文康侯府和他相認,然後再拜托他幫忙查查父親的事情。
他的父親西南王從她有記憶起便駐紮在西南邊境,保邊境安穩十幾載,深受當地百姓的愛戴,如今卻被安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無論如何她是不信的。
西南王府被抄家的那一日,不僅父親被逮捕了,哥哥白禹還有青姨都一起被帶走了,如今隻有她能為父親伸冤了。
她是西南王的女兒,卻從小随母親住在普蘭寺。
小時候,她不懂事,不明白為何母親總不願和父親相見,無論父親如何苦苦哀求,她那時總覺得父親可憐,覺得母親心腸冷硬,還為此生過母親的氣。
可長大以後,她才明白過來,父親是有家室的人,哥哥是青姨的孩子,比她大了不過一歲,而青姨,才是父親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西南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
那母親算什麼呢?
她突然可憐起母親,可卻又無法憎恨父親。
父親每月閑暇時都會上山來尋她,帶她下山遊玩,卻從不帶她回王府。
有時還有青姨和哥哥一起,她記得坐在父親健壯的肩頭時一覽無餘的興奮,記得哥哥鬧着也要父親舉過肩頭,卻被青姨拍了一腦袋,記得青姨會溫柔地給她梳發髻,記得哥哥教她打彈弓。
那些美好的日子一點點閃過眼前,她們好似幸福的一家人出遊,可溫馨美好的畫卷裡卻沒有母親的身影。
母親應當是恨父親的,也該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