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起離開前,特地繞了點路去了趟天字号牢房。
牢裡坐着一人,兩鬓霜白,面對着那一方天窗,背脊挺拔健碩,端是背影,便能看出是一方好漢。
他最是見不得那人自在,拿起書中的令牌,敲在門鎖上,哐哐作響。
裡頭那人聞聲總算回頭,正是西南王白毅,神色淡然,波瀾不驚,好似所處并非囹圄。
霍起收回手中令牌,抱起手臂,眼神和方才在他手下垂死掙紮的囚犯一樣,滿是不甘與憤怒。
他心生一計,臉上挂起詭異的笑:“王府人丁雖不興旺,但好在都很精貴,王爺您和王妃伉俪情深,多年膝下僅有世子殿下一子,如今一家三口在我刑部牢房也算是團聚了。”
“隻是不知,這通敵叛國的罪名一定,您是難逃一死,世子和王妃隻怕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陛下心善,多有寬宏,世子爺多半是流放,給王爺留個後。“
“至于王妃,如今教坊司日漸沒落,生意蕭條,不若就讓王妃好好治理一番?”
白毅頓時神色大變,怒目圓睜:“霍起,冤有頭債有主,你心中有恨,大可沖我來,我定引頸待戮,你又何苦牽扯無辜。”
見他這幅模樣,霍起頓時覺得心中大快,可聽他說到“無辜”二字。
那些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場面又在眼前一一閃過,面前好似被血霧蒙住,再也看不到其它。
他怒極反笑,雙眼通紅,瞪着裡頭那人:“無辜?”
“白毅,你也配與我談這二字?”
白毅好似被人定住,在原地一動不動,臉上血色盡失,他閉了閉眼,嘴唇蠕動了一下,張張合合,卻最終,一字難言。
***
回府的馬車上,蒙良蹲下身給霍起換上幹淨的官靴,見他面無表情地仰頭看着車頂,心中幾番猶豫,還是開了口。
“大人,左相家小姐今日回京了。”
霍起的眼珠子轉了轉,慢慢從過去的回憶中回神。
他揉了揉脹痛的額角,閉眼問道:“相府那邊什麼動靜?”
“探子來報,正如大人所料,上官小姐一回了府,便交代下人明日要去城外的祖廟祭拜祖父母。”
他睜開眼,雙目無神,整個人恍如行屍走肉,毫無所謂道:“她是大家閨秀,自是孝道為重,先前交代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嗎?”
蒙良恭敬回答:“早已備好人馬,隻等您明日一聲令下。”
霍起把玩着手中的令牌,嘴角總算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你行事穩當,事無巨細,我自是放心。”
可這笑意落到蒙良眼裡,卻讓他心中越發恐慌起來。
不知為何,明明離大人的所求越近,大人頭疼的毛病卻越發嚴重了。
又或者是因為藍翎姑娘的緣故?蒙良心中越發不安。
左相上官正德和西南王府素有往來,還意圖結交兩姓之好。白毅案發後,他在朝堂上定罪的最大的阻力便是來自上官正德。
上官正德雖與原配多年不和,身邊常有嬌娘美妾,可這麼多年居然隻有上官芙一個女兒,霍起倒是想看看,若是明日事成,多年好友和掌上明珠,這位左相大人他會怎麼選?
霍起突然又想起什麼,猛地轉向他,眉頭緊皺:“西南那邊還是沒有來信嗎?”
蒙良心虛地搖了搖頭,從前大人隻要收到藍翎姑娘的來信,一整日都能心情愉悅,可如今姑娘莫名失去了聯系,已有月餘未來信,也難怪大人連日心緒不甯。
霍起怒極,手中的令牌應聲而斷:“派出去的探子都是幹什麼吃的,連個人都找不到?”
他穩了穩心神,藍翎不是一般柔弱無主見的深閨女子,大概是被突發的事情耽擱住了,以她的能力,總能化危為安的。
他沉聲道:“繼續找,再多派些人手加大力度,哪怕是将淩雲峰整個翻過來,也要給我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