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起離開後,芮紅連忙進來,剛想問藍翎什麼情況,看見她紅着眼眶,神情悲傷而絕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藍翎聽到動靜,連忙從情緒中抽離,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道:“讓人進來把這些都收拾一下吧。”
察覺自己的語氣幹巴而生硬,她勉強想擠出一抹笑意,沒能擠出來,便也作罷。
好在芮紅是個懂得看臉色的,見她情緒不好,也不多問,待下人将桌面收拾幹淨後,又喚人送來熱水給她淨面漱口,伺候着她就寝。
将被子仔仔細細塞好,芮紅悄聲問她:“姑娘,可要我留下來陪你?”
藍翎呆滞的眼珠轉了轉,而後搖了搖頭,芮紅見狀也不再多勸慰,隻安靜地熄燈退下,留給她獨處的空間。
藍翎躺在溫暖舒适的床榻上,好似一縷浮萍,漂泊在動蕩不安的海面上,無處可倚,她渾身疲憊不堪,心力交瘁,卻久久難以入眠。
手下意識撫摸到胸口,去找尋那塊玉佩,企圖汲取些許力量和安慰,卻摸了一手空......
一夜混沌,腦海中各種畫面紛至沓來,一會是她還在淩雲峰,陽光和煦中,她滿面春意地寫下“子安親啟”;一會是昏暗灰色的地牢中,狠厲的鞭子聲和她虛弱的喘息,畫面一轉,是父親在牢中,向着那小窗,背對着她飲下毒酒,她揮舞着雙臂想要呼聲呐喊,卻被人掐着脖子按在牆上......
她看着那人狠厲的,不帶一絲感情的狹眸,緩緩閉上了眼。
“姑娘,姑娘,醒醒。”
耳邊有人在輕聲呼喚她,藍翎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掙紮着從夢中醒來。
芮紅正站在床頭喚她起床,此時天邊還未有光亮,便有婢女魚貫而入,将燈盞點上,端茶送水。
“姑娘,該起了。”
芮紅的語氣溫柔,藍翎如同行屍走肉般,任由她和婢女擺弄,洗漱,梳妝,更衣。
待一切收拾完畢後,她看着鏡中嬌俏的女子,很是陌生,盡管已上了胭脂水粉,也沒能掩蓋住眼底的烏青。
今日是她被擡為妾室的第二日,按例應去給主母奉茶,聽主母教誨。
本該是喜慶的場面,但滿院子的丫鬟仆從都已聽說,昨夜霍起并未留下過夜,離開前,兩人屋裡還傳出争吵聲,紛紛暗自揣測定是她惹了大人不快,猜測她今日定然情緒不佳,紛紛低着頭,不敢吱聲。
未有芮紅盡職盡者地扶着她起身,向芙蓉院走去。
正廳裡,上官芙正小心翼翼地瞧着霍起的面色,她一早聽到嬷嬷同她說昨夜的事,很是吃驚,她隐約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但是明明是他一直企圖将藍翎緊緊握在手上的,昨日好不容易得償所願,又為何會輕易鬧了難堪,教她在那般重要的日子獨守空房。
早上見他雖然如常地來她院中,同她用了早膳,現在也是面色無波般撥弄着茶碗,可眼底的淺淡血絲,還有垂落在一旁,時不時緊握的手,皆顯示着,他此刻暗自按捺着情緒。
耳邊傳來清淺的腳步聲,上官芙轉頭看去,藍翎穿着一身桃紅廣袖裙,安靜地立在門口。
明明是豔俗的顔色,可她眉眼清隽淡漠,杏眸含水卻帶着莫名的堅韌,讓人難以将她當成柔弱可欺的女子,反倒把一身桃紅襯的嬌俏,連她也忍不住定眼多看了會。
她轉頭看向一旁的男子,正如她預料的那樣,霍起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眼睛出神一般地盯着她,眉頭微蹙,似有所不滿。
“門口風大,太寒地凍的,快進來罷。”她冒然出聲,引得霍起回過神來。
藍翎小步地走到廳上,給廳上的兩人行過禮,一旁的丫鬟便端來一盞茶。
妾室茶。
她雖然不懂這些繁文缛節,但一路上芮紅已教過她一會應當如何行事。
正待拎起裙擺跪下,一雙有力的手掌突然托住了她的手臂,半強迫般地逼她直起了身。
她扭頭看向那人,依舊是冷漠陰鸷,比以往更多了幾分不耐。
兩人對視一眼後,他很快便移開了視線,唯有抓住她手臂的手還在微微用力緊握。
“雪天地冷,跪多容易傷身,就站着敬茶吧。”他語氣平淡,好似在說一件極為尋常的事一般,并不在意自己這一句話會在霍府,在多少人心中驚濤駭浪。
他又轉向上官芙,像是征求她意見一般,好聲好氣地商量着:“總歸你有孕在身,不宜飲茶,做個樣子便罷了,不必在意這些禮數。”
上官芙身後的朱媽媽聞言瞬間驚得瞪大了眼,下意識上前走了一大步。
在她家小姐有孕時納妾便也罷了,雖然小姐是下嫁,按理應當是更能拿捏夫家才是,但總歸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窮人家的男子有了二兩盈餘還想着去那煙花柳巷快活一番,于其拘着大人,讓夫妻二人離心離德,到不如遂了大人的意,也圖一個大度的美名。
可誰承想,大人居然對這小妾格外不同,連入門第二日敬杯妾室茶,跪拜一下主母都舍不得,就這般跪一下怎就能跪壞了身子,才入門便這般寵着護着,不顧及身懷六甲的主母臉面,以後若是有了子嗣,那還不得寵妾滅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