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柯并未立刻回答。他動了動身子,确認這些柳枝甚是柔韌,絕非尋常。但柳枝也沒有更多的攻擊,更不像是要傷人害命。他打定了主意,道:“我是罠盛村的漁民,是來浮山找我大哥的。我無意冒犯,請姑娘們高擡貴手。”
“呸。”少女中有人上前,眉眼間盡是厭惡,“還不說實話!”
她話音一落,柳枝又收緊了幾分。程柯護着懷裡的男童,心上很是糾結。若是使出化骨煉功法,掙脫束縛也不難。但暴露了身份,又怕對墨知遙不利。
見他不說話,少女們俱都惱怒,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如何逼問。
“先抽上幾百鞭,看他說不說!”
“何苦同男人糾纏。依我看,消了他的記憶,扔回海裡就是。”
“扔回海裡也太浪費了些,不如留在浮山好好贖罪。”
“胡說什麼,我們幾時強迫過男人?”
這些話無疑是羞辱,程柯并非是個能忍辱負重的,早也動了氣。他皺眉垂眸,看了眼的懷裡的男童,随後又看向了自己護在男童腦袋上的手。短暫思考後,他有了打算。他直起手指,又努力低了頭,張口咬破了食指。眼看鮮血滲出,他翻掌握住了柳枝。血引離火,瞬間将柳枝燒斷。
束縛解開,他抱着男童穩穩落地。燃燒的柳枝剝落了大片火屑,紛揚飄墜。他在飛火中站直了身,擡頭時,眸中焰色灼灼。
少女們識得這離火,驚愕更甚先前。
“果然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少女中有人譏谑道,“何況還是塵燼宗的男人!”
言盡于此,少女們都收了笑容,擺開了陣勢。柳枝在她們手中化作了鞭子,重重向程柯打去。
程柯向後躍了數丈,避開了攻擊。他将手中的男童放下,道:“躲起來。”
男童無話,轉身就跑。
程柯笑了笑,又覺背後勁風逼近。這一次,他不再躲避,反手就拽住了柳鞭。被截下攻擊的少女冷笑一聲,索性與他角力:“我倒要看看離火丹鼎有多大的能耐!”
程柯暗暗吐息。内丹損毀,他無法完全控制離火,但對方既然想動真格,倒也免了他手下留情的煩惱。他将指尖在鞭子上重重一壓,迫得傷口流出更多的鮮血來,離火亦随鮮血爆燃,順着鞭子燒向了那少女。
少女忙松手退開,可終是晚了一步,火焰已然燒上衣袖。但聽聲聲尖叫,少女慌亂地撲打着火焰,不想卻拍得火星四濺。頃刻之間,火焰将她整個吞噬,場面慘烈無比。
程柯也沒想到這招會有如此威力,不禁也慌張起來,心想上前補救。不想少女身上的火焰陡然熄滅,人竟是完好無損,隻一身鲛紗裙衫燒了個精光。
沒了裙衫,少女卻沒有半分羞窘,更沒有遮擋的意思。她坦坦蕩蕩地看着程柯,叉腰怒罵:“混蛋,賠我衣裳!”
面對這副形象,程柯稍稍将視線移開。但交手之時,豈能移開視線?不防間,一道柳鞭猛抽了過來,在他臉上刮出幾痕血口。
程柯直罵自己犯傻,随即引動離火,再次入了戰局。
……
墨知遙一行趕到柳林時,見得那混戰的景象,無不驚訝怔愣。
紛飛的火屑中,程柯在纏繞的柳枝中輕靈縱躍。他指尖所觸之處,便騰起離火,灼灼烈烈。而與他對戰的少女們也是毫不退讓,柳枝化鞭,源源不絕。隻不過,這些少女皆是衣衫不整,實在讓人不好直視。
墨知遙看了一會兒,欣慰地點了點頭。
不愧是自己的徒兒,以一敵衆也不落下風。
但下一刻,她便注意到了程柯臉上的傷口。她眉頭一壓,那群少女頓時被定住了身。
“墨骨娘娘?!”
少女們認得墨知遙,驚呼出聲。
程柯亦是驚慌,忙收盡了離火,落身站好。眼看墨知遙向他走來,他不免有些心虛。他本是想為墨知遙探路,并不想得罪浮山,如今弄成這樣,怎麼看都是他魯莽冒犯。他将咬破的手藏在身後,眼神閃爍不定,沒什麼底氣地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是她們先動的手。”
墨知遙走到他身前,見他竟不敢看她,不禁有些好笑。她擡起手,撫上了他的臉頰,輕輕觸了觸他的傷口。
程柯愈加驚慌,扭頭避開了她的觸摸。
墨知遙歎了一聲,轉身望向了那群被定住的少女,道:“我就這麼一個徒兒,平日裡碰都舍不得碰一下,你們倒好啊……”
此話一出,少女們先時驚訝,而後便又不忿起來。
“娘娘明明答應過不會再來浮山,如今卻縱容徒兒來此鬧事。是娘娘出爾反爾在先,怎怪得我們!”
墨知遙想了想:“我答應過這個?”
“……”
少女們正要争論,卻聽一個渾厚女聲響徹四周:
“你當然答應過。”
衆人循聲擡頭,就見柳林上空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女像。女像體态豐腴、面容豔麗,高挽的雲髻上飾着光華溫潤的鲛珠。女像俯身,伸手輕輕一撣,引一陣柔風拂過。被定住的少女們當即複了自由,齊齊行禮:“參見聖母!”
浮山聖母微微一笑,又帶着愠色俯視墨知遙。
“墨知遙……我當年贈了你一副鲸骨,隻有一個要求——”聖母的語氣很是不快,一字字地說道,“莫再踏上浮山半步!”
墨知遙又想了想,滿不在乎地笑道:
“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