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的确沒有再見過長天老祖,但偏又被他的徒子徒孫糾纏不休。
那個人的名字,她如今能想起來了:
塵燼宗,靳紹離……
……
……
且說衆人在沿岸巡了一番,依舊不見那柳嫂的身影。天色已然黑下,一彎月亮鈎在天邊,籠下一片黯淡光輝。
衆人不熟悉浮山的地形,況且又沒有主人家的允許,也不敢貿然深入,便隻好暫做休息,從長計議。
程柯卻不想休息。他滿目焦躁,隻望着“靈宮海臍”的方向。
常甯捧着湯藥走到他身旁,出聲勸道:“着急也沒用,能做的我們都做了,還是放寬心等着吧。”
程柯當然也知道這些。他輕歎了一聲,接過了湯藥,正要喝時,卻聽身後傳來一陣詭異的響動。他循聲回頭,就見那一雙童兒竟化回了骨骸。
藥碗從手中墜落。驚駭間,他無法思考,隻憑着一念沖動,躍身而起,奔向唯一的方向。
“程柯!”
常甯急切呼喚,卻哪裡還攔得住他。她不能放着程柯不管,可也不願得罪浮山,一時不知如何進退。
卻是江叙走了過來,對她道:“你在這兒待着,我去找他回來。”
常甯怔然望向他,說不出話。
江叙也沒多言,飛身離開。
常甯低了頭,看着那兩具孩童的骨骸,又看了看旁邊跌碎的藥碗,不由地湧起一股意氣來。她心一橫,提勁淩空,追了上去。
……
……
泉水之畔,浮山聖母看着面前回話的少女,大不高興。
“當真是她回來了?”
少女怯怯回道:“那些外人說的隻是猜測,也信不真。姐姐們已在島上各處尋過,也沒找着人。或許,那就是個普通漁婦,隻是不幸落海失蹤……”
“呵。”聖母搖了搖頭,道,“那個男人,的确就叫‘鄭生’。”
少女也料到是如此,神情又是難過又是憂慮。
聖母道:“若真是她,也難怪找不到。這島上多少暗道密徑,本是用來困住外人的,你們平日裡也不打理,添了多少隐患?唉,怪我對你們太過縱容了……”
少女羞愧難當,也不敢應話。
“罷了。左右是在這島上,再去找就是。”聖母說罷,擡手撐頭,阖眸養神。
少女惶惶然道了聲告退,起身之際,卻覺有人靠近。若是浮山弟子,動靜間必有琳琅之響。但此人行動輕悄,定是外人。少女立時警惕,沖來者斥了一聲:“大膽!何人擅闖浮山禁地?!”
來者聞言,反快步近前,俯身拜道:“不肖弟子柳媚,拜見聖母!”
少女大驚:“媚姐姐……”
聖母聞聲,緩緩睜開了眼,就見那跪在地上的是個漁民打扮的婦人。一身衣衫破舊、兩鬓發絲灰白,雖不是老年的歲數,卻已有了遲暮的光景。
“果真是你啊。”聖母道,“回來做什麼?”
“昔日弟子不知事,犯下大錯。如今弟子大徹大悟,請聖母開恩,讓弟子重歸師門。”柳媚磕頭在地,聲聲凄涼。
“大錯?”聖母不為所動,“當年你可是說了,兩情相悅,生死相輕。你的師姐妹們都勸過你,你也不聽,指天立誓說心甘情願的。怎就大徹大悟了?”
柳媚沒有擡頭,亦沒有答話,隻是顫抖着啜泣。
聖母怅然一歎。她半支起身,湊近了柳媚,巨大的身軀籠下一片陰影。
“我猜猜,是那個男人薄情,讓你死了心?”
“不……”柳媚這才望向了聖母,滿面的淚痕看來萬分凄楚。她輕輕說着,不像是辯駁,更像是在勸服自己,“不……他隻是忘了……”
忘了……
離開浮山的男人都會被消除記憶,這也是意料中的事。聖母笑歎道:“你那時可也說了,但憑真心摯愛,他一定會記起你們間的情意。不是麼?”
柳媚嗫喏了半晌,答不上話。
聖母露了滿目的嫌厭,道:“你現在明白了吧,什麼真心摯愛,不過鏡花水月。而你,為逐那鏡花水月,脫離師門,棄了無憂極樂。更……”她又打量了柳媚幾眼,語帶惋惜,“……誕下子嗣,廢了一身功法。”
聽得此話,柳媚複又叩首在地,連聲哀求:“弟子知錯,弟子知錯……”
“知錯何用?”聖母退開了些許,“百花結實而落,你如今已是‘凋零身’,浮山留不得你。念你我師徒一場,且恕你擅闖之罪,回去罷。”
眼看柳媚遲遲不動,一旁的少女走上前來,勸道:“媚姐姐,回去吧。”她說着,伸手攙扶。
柳媚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似是抗拒。
少女正要再勸,忽覺腕上一陣灼痛。她驚呼着掙開了柳媚的手,連退了數步。低頭看時,腕上染着幾痕暗紅血色。血色沾染之處,肌膚飛快朽爛,疼得她直掉眼淚。
“信血?!”少女識得此物,驚恐難當。
聖母見狀,怒斥一聲:“放肆!”
柳媚慢慢站了起來,滿目淚光中透着悲涼的怨憎:
“我已經知錯了……真的知錯了……一切都是浮山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