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如今你看，我與皇室，哪個更可怕？”

那名喚衛祈真的少女終是壓不住脾氣，厲聲道：“娘娘這般虛張聲勢，恐吓百姓，奴婢看來實在可笑！”

“這可不是虛張聲勢呢。”墨知遙并未在意衛祁真的譏諷，悠然笑道，“心生恐懼，必尋依傍。待世人想起對我的敬畏，皇城之中便會立起我的神像，便會有人焚香祝禱、敬奉骨骸，待到那日，化身感應，不論是坤輿丹鼎，還是法寶‘封寰’，都不能再将我拒于城外。”

衛祁真滿目驚訝。這般謀算始料未及，而輕易将謀算告知，又是什麼詭計？

墨知遙看着她的神情變化，語氣漸而傲慢：“小姑娘，我有的是時間，便經年累月地耗着也無妨。事到如今，要麼就打敗我，解開這‘虛張聲勢’。要麼就鎮壓百姓，禁絕淫祀。且去告訴皇帝皇後，任選一個，我自奉陪到底。”

衛祁真忿忿望着墨知遙：“娘娘将一城百姓都當作了籌碼，就不怕殃及無辜？”

“罠盛村内三百餘人，哪個又是罪有應得？你們都不怕殃及無辜，我為何要怕？”墨知遙說着，略近了幾步，“古來君王失德，便有天降災禍。皇城今日之劫，皆因帝後無道。想必百姓是能想明白的。”

衛祈真再也說不出話來，實力之懸殊、心氣之高低，此刻她已完全認清。對峙毫無意義，若不能徹底擊敗墨知遙，此局斷不能解。她擰起眉頭，俯身行了一禮，消失無蹤。

墨知遙知道她是去搬救兵，笑容中透了幾分不屑。如今縱是搬來了天兵天将，也是無濟于事了。她閉目凝神，小心操縱着真氣，以免太過虛耗。方才她已放了話說“便經年累月地耗着也無妨”，最少也要威懾個十天半個月，若是“救兵”遲遲不來，倒也挺無聊的。

她默默歎了口氣。

不知弗涯藥廬一行，是否順利……

……

……

從耒霞山出發，行船不過一日，便到一處渡口。程柯一行在此處下了船，再以車馬代步，往東南行。

馬車之内，程柯眉頭緊皺。

去弗涯藥廬他本就不情願，何況還跟着那麼些人：常甯倒也罷了，江叙偏要同行，還帶着十來個獵手一起，着實累贅。更麻煩的是，鄭佑也跟着來了……

孩子挂念父母，無可厚非。但這麼不依不饒地纏着墨知遙，實在令人頭疼。若是以往，找些理由拒絕也就好了，可如今，影骨分形不善言語，反應也古怪。隻怕一時說錯做錯，引人懷疑。無可奈何，隻好由得這孩子跟着。

說來也奇怪，這孩子本是寸步不離的，但到要上馬車時卻露了恐懼，怎麼也不肯同坐。但仔細想想又不奇怪，車廂裡一片昏暗，影骨分形和骸骨傀儡又都是死氣沉沉，透着别樣的陰冷壓抑，莫說是個尋常孩子，便是常甯這般大膽的，也甯可騎馬随行。

他越想越頭疼，擡手揉了揉額角，勸自己道：

終究他是徒兒。即便她二話不說就抽身離開，還留下這麼個爛攤子給他，他也隻能受着。也不知她這一去，會遇上怎樣的敵手。帝後雖得長天老祖傳道，但乾坤丹鼎本意是為守護社稷、福澤黎民，并非殺伐之術，想來也沒什麼可忌憚的。至于太羽宮，蕭冶說過鳳池真人尚在閉關，剩下那些長老，昔日就是她的手下敗将，不足為懼……可她功力折損，隻怕……

這個念頭太過不祥，他慌忙打住，卻止不住擔憂。他望向了車廂中的“墨知遙”，卻隻看得出朦胧的輪廓。他不禁惱恨自己的孱弱，連五感都遲鈍如此，何談為她助戰……

他下意識地拿起了一旁的長劍，手指略略收緊，轉念又想：

他才不孱弱！塵燼宗内，他也算得出色。離火丹鼎也好、劍術也好，他從未落于人後。至于化骨煉，他已是三境，旁的不論，就現在這一行人中，屬他修為最高。隻要把傷治好，他一定能再精進！

他振作了精神，決定還是将心思放在眼前的事上。此去弗涯藥廬，不僅是為治傷，還是故意混淆太羽宮的視線。若能趁機找出靳紹離安插在他們身旁的眼線，就再好不過。隻是影骨分形行為異樣，怕是已經露了不少破綻。若是能加以控制，或許就能避免許多麻煩。

不知“定骼”能否對影骨起效……

此念一起，他便想試上一試。他略微靠近了“墨知遙”一些，循着朦胧的輪廓，伸出了手。寸餘距離，他隐約能感覺到影骨身上透出的寒氣，正待要催動心法，他的手腕突然被一把擒住，拉拽的力道甚大，加上他本就沒防備，一陣天旋地轉後，他倒在她的膝上，被緊緊鎖住了雙腕。

“……？！”

這種時候反應倒快，之前怎麼沒見這麼機警？！

他回過神來，用了幾分力氣想要掙脫，卻是無果。他有些氣惱，又不好真的動手，便壓着聲音斥道：“松手！”

“墨知遙”微微垂首，肩頭的長發滑落，于他的臉上掠出絲絲冰涼。她俯視着他，空洞的眼神裡滿是麻木，對他的訴求更是毫無反應。

程柯愈發氣惱，更因這姿勢生出難言的尴尬。他思來想去，終究是無可奈何，隻得放棄了掙紮，不情不願地服了軟：“……弟子無意冒犯，還請師尊恕罪。”

随他說完，“墨知遙”的力道一卸，松開了鉗制，更含笑誇了他一聲：“乖。”

程柯起身，退開老遠，眼神裡滿是震愕。

……乖？？？

這段時間下來，他也大概知道了影骨的行為模式。影骨雖能說話，但也隻是寥寥幾句，刻闆簡單，想必是墨知遙設下的機關，逢人時好應對。如此這般，這一聲“乖”，難不成是預備好了，特意捉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