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垶宸看了眼剛從牆邊開過的黑色轎車,打趣道:“你運氣還挺好,這種十年一遇的事都能給碰上。”
雖然沈垶宸從來不介意談論他的父母,但文卿沄還是擔心,可她要是突然不問上幾句,又顯得很刻意。
她的拘謹沈垶宸一眼就看了出來,他輕松地笑笑道:“要不是為了方便我入學,他兩估計都不會領證。所以,自打有記憶,我就住在了小叔家,像那種父母離異時的争吵、不适應,我沒經曆過,也就談不上什麼介不介意。”
“辦入學還要父母結婚證的嗎?”文卿沄認真道。
沈垶宸邊說邊領着文卿沄朝屋内有去,“是我讀的那所幼兒園要,入學面試的分數,會受離異家庭影響。”
“那會的幼兒園就要面試了?”
文卿沄回想這年頭卷得花裡胡哨的學校,不免感歎,“垶宸哥哥,看來你也就小學讀得比較樸素了。”
“那是因為我小嬸不肯,不然我小學也差點送去私立寄宿。”
“要是有寄宿幼兒園,你是不是幼兒園都可能寄宿?”
“很有可能。”
準備下到地下室時,沈垶宸彎腰在螺旋體邊,拿了雙拖鞋給文卿沄,随口感歎了一句,“别說,感覺這麼養孩子還挺省事。”
雖然沈垶宸從頭到尾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但他這句話,還是令文卿沄聽着不太舒服。
換好鞋後,文卿沄跟随着沈垶宸的步伐,扶着樓梯扶手緩緩走着。
她始終擡頭看着比她多走一階的沈垶宸,特别是他最後這句話,心中多少有些五味雜陳。
這種隻負責生,不負責養的父母倒也不是少數,寄養終究是寄養,妍妍的父母再好也終究有别于親生父母,他那從小的兄長架勢,不過是為表現出其寄養價值所成就的。
垶宸哥哥在這種散養下,早早懂事,周旋于親戚間,抵擋着同輩帶來的比較,就連同自己的父親說話都要客客氣氣。
如此環境下,還能成長得這般優秀,實屬有些難得了。
不知怎的,文卿沄想到了蘇仕。
蘇仕的父母雖然沒有離異,可在那種長期的冷暴力家庭氛圍下,造就了他孤僻、敏感、自卑的性格缺陷。
看着沈垶宸這永遠一副輕松的模樣,文卿沄忍不住談論了起來,“大人是省事了,可給孩子的成長留下了什麼?把孩子扔給學校就完事了嗎?教育從來都不隻是學校的事,教育也不單隻有學習,我覺得,精神層面的教育更為重要,而且這方面大多來源于家庭。”
沈垶宸踩上最後一層台階後止了步,他輕靠在走廊的飾牆邊,目不轉睛地看着文卿沄這認真的模樣。
直到文卿沄的眼神在不自覺躲避他時,才緩緩地說道:“這打算考淮師的就是不一樣,人民教師的模子已經若隐若現了。”
文卿沄猛然意識到了什麼,趕忙解釋道:“垶宸哥哥,我不是在說你,我隻是對這種事發表了一下看法。凡是有弊就有利,像你從小就獨立樂觀,各方面都那麼優秀,不就是父母的放手、信任和自由所獲得的嘛。而我,一直被父母保護得太好,什麼時候能獨當一面都不知道……”
“之前怎麼沒發現你這彩虹屁一套一套的。”
沈垶宸打斷了文卿沄滔滔不絕的誇耀,微微低身湊近,露出他最具标志性的痞笑,“你真覺得我有這麼好?”
“真的啊。”文卿沄看着沈垶宸的那雙耀黑眸子,别提多真誠了。
沈垶宸抿嘴淺淺一笑,他再也裝不下去地,一把将文卿沄拉入懷裡。
人,總是會在一聲聲誇耀中,迷失自我。
就像此時的沈垶宸,已經完全說不清,懷裡的女孩,他有多喜歡了。
最開始文卿沄以為沈垶宸隻是被她的言語所感動,禮貌性地抱一下,可随着沈垶宸将腦袋逐漸深埋在她的肩頸,和那始終沒有松開反而愈來愈緊的手,文卿沄察覺了不對勁。
在大腦的飛速運轉下,文卿沄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沈垶宸的背,裝作沒懂地笑道:“但現在你已經是大人啦。”
可文卿沄此時此刻最害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耳根傳來一聲有些低沉的“卿沄”,沈垶宸的大手已經穿入女孩的發勺間,随着機體的升溫,他的每字每句,都重重地打在了文卿沄驚恐的眼底。
“一直以來,我不斷猜測、試探、預設着捅破這張紙後,我們的結局走向會如何?”
感受到懷裡女孩的掙紮後,沈垶宸松開了手。
看着這從來撒不了謊的表情,已經無需文卿沄拒絕,沈垶宸就知曉了答案。
可即便如此,沈垶宸還是想要繼續說下去,二十年來,他很少這樣明知失敗,卻對無用功不依不饒。
“是戀人?是朋友?還是回歸最初的妍妍她哥?”沈垶宸苦悶一笑,他看着面前低着腦袋、摳着手指頭的文卿沄,此刻的她,就像個被吓得束手無策,埋頭刨坑藏食的倉鼠。
這樣也好,這樣兩個人都不用看到雙方此刻的狼狽。
腦袋當機許久的文卿沄,費勁地憋了幾句話,“沈……沈老師,你很好、很優秀。”
“很好,現在連妍妍她哥的關系都沒了,還榮獲一張好人卡。”
沈垶宸情緒的調整總是極其迅速,很快又是一副尋常的笑顔,“但做人要講誠信,說了陪我看電影,就不能變卦。”
這電影文卿沄可還怎麼看得下去,但在沈垶宸的“道德綁架”下,她還是硬着頭皮走進了這有模有樣的家庭影院。
緊緊抓着抱枕的文卿沄是一動不敢動,表面看上去是在非常認真地看着電影,但對周邊任何風吹草動都警覺得很。
始作俑者沈垶宸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輕松模樣,他慵懶地靠在沙發上,偏頭看着仿佛被施了定身術的文卿沄。
無奈又好笑地,“文卿沄,我不是個說說而已的人,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對你有好感的嗎?”
文卿沄沒有回答,她的耳根已經紅透,抱枕都快被她給擠壞了。
“等你畢業,等你高考,等你電話,可你的第一句話卻是蘇仕真的成了文狀元,比你自己的成績還激動。那一刻我突然很害怕,我怕我再等下去,會成了個自我感動的笑話。”
沈垶宸隻是坐累直了直腰,可始終上着發條的文卿沄敏銳地往旁邊挪了一下,這舉動促使沈垶宸再也繃不住地皺了眉。
他極力克制着自己的強顔歡笑,可心中湧上的酸澀感,令他實在無力。
不知是出于反骨心理,還是越挫越勇的高貴品質,沈垶宸直接将手搭在文卿沄椅背,還是家教時那熟悉的味道,“有這麼怕我嗎?”
被沈垶宸這麼近距離地盯着,文卿沄已經完全不敢大口呼吸,吓得眼眶一紅,豆大的眼淚直接落在沈垶宸撐在她耳後靠背的手臂上。
文卿沄這實在過激的反應,直接給沈垶宸幹懵掉。
他隻是表個白,可文卿沄的反應就好像他在犯罪似的。
沈垶宸苦悶地歎了一口氣,他起身拿過車鑰匙,無奈道:“我送你回家吧。”
在文卿沄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沉默下,總算小小聲地吐了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