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緩悠揚的曲樂蓋過夏日的蟬鳴,恍若一陣涓涓的細流,沒過青翠的淺草、蔓上郁蔥的山澗,暑熱瞬時退卻。
葉阮曦撐着下巴,輕聳着眼皮,她濃長的眼睫微微下垂,像隻合了翼的枯葉蝶——
在雪白的臉頰上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
“這是阮曦吧?怎麼困成這樣啦……”過路的賓客用手肘輕推了下她的胳膊,笑道:“你姐姐呢?這樣,你先去打探一下,看看我們的壽星公主打扮好了沒有……”
葉阮曦揉了揉發酸的眼眶,她很生氣。
她剛準備在這裡眯睡一會兒,就被這個賓客吵醒了,還被莫名其妙地指派了任務。
欺負她是個隻有十歲的小孩子嗎?
難道小孩子就應該被大人呼來喝去,随意驅使嗎?
葉阮曦很不服氣,但也隻是在心裡不服。
——她承認,自己是個沒骨氣的小孩子。
很快她就調整好了情緒,乖巧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一個軟甜的微笑:“好,我現在就去找姐姐。”
這裡就是澄江市最有名的悅庭别墅區,再過半個小時晚宴就正式開始了——
她姐姐葉菁柔的十五歲生宴。
出席此次晚宴的除了他們葉氏一族,還有季氏、沈氏、宋氏集團的總裁親眷。
葉阮曦将手插在兜裡,圓鼓鼓的杏眸瞪得像隻銅鈴,用“審視”的神情掃了一圈宴場。
隻有一米四的她站在西裝革履的大人裡尤其地突兀,不過大人們都在忙着社交應酬,根本注意不到這個混在人群裡的“黑貓警長”。
葉阮曦撇了撇嘴,她知道父親葉濯青有一堆生意上的“好兄弟”,這些叔叔伯伯們都是拖家帶口的赴宴,她也分不清誰對誰。
她也懶得向這些陌生人打招呼,她邁了邁小長腿,準備越過這熙攘的人群。
“姐姐,姐姐!”
稚嫩的孩童聲打斷了她的步伐,葉阮曦不耐地轉頭,正對上葉子俞澄澈無辜的眼瞳。
葉氏确實是個龐大的家族。
她除了有個同父異母的姐姐葉菁柔,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弟弟葉子俞。
她比葉菁柔小五歲,葉子俞又比她小五歲,後來她上了高中才知道,這種年齡差原來可以構成等差數列。
而現在的葉阮曦想的是,有個黏人又會和她争寵的弟弟,挺煩人。
她雖然這樣想,但還是耐心着垂下頭,溫聲道:“你不是在和媽媽做遊戲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葉子俞雖然隻有五歲,但他幼時抓阄時抓了個算盤,從玄學的角度彰顯了一下他的“經商天賦”,長輩們也因此對他寄予了厚望。
其實那些個長輩倒也算不上是重男輕女,至少在吃穿用度上是能把三碗水端平了的。
葉菁柔能憑借端莊大方的長女風度得到長輩的一緻誇贊,葉子俞能借助年紀小的優勢博得長輩們的關注憐愛。
至于她,年紀剛好處在小輩裡的中間值,沒什麼凸出的優點,但也不似沈家姑娘那般驕橫張揚。
長輩們偶爾想起她時,也會順帶着誇她一句——乖巧懂事。
故而,乖巧懂事的人設也被她貫徹到底,成了她乖張内裡的保護色。
當然,比起優雅内斂的長姐,葉子俞也更喜歡和葉阮曦親近。
“媽媽在和、和叔叔說話,她讓我先找姐姐玩……”葉子俞白嫩的小手扯住她的衣角,音色軟糯糯的,讓人不忍拒絕。
葉阮曦想了想,拉起葉子俞的小手:“好吧,那姐姐帶你去找吃的吧。”
其實像葉子俞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是很好哄的,幾塊甜品就能把他收得服服帖帖了。
當然,歸根結底是因為她也餓了,捎帶上葉子俞隻是順手的事。
—
隻剩一塊草莓芝士蛋糕了。
葉阮曦自小熟背三字經,也知道“融三歲,能讓梨”這則優秀的中華美德。
她側眸,看了眼葉子俞,他那雙如葡萄般剔透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草莓芝士,粉嫩的薄唇微微抿着,像熟透了的櫻桃。
——她是姐姐,怎麼能因為一塊草莓芝士與五歲的弟弟争搶呢?
她回眸,又望了望茶歇台上的草莓芝士。
粉紅色的草莓顆顆飽滿,上頭還挂着剔透的水珠,恰到好處地點綴在芝士奶酪上,酸甜的氣息飄散在空氣裡,摻着奶油的甜膩。
葉阮曦深吸了一口氣,而後踮起腳尖,将茶歇上僅剩的那塊草莓芝士裝進了蛋糕托盤。
葉子俞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看盤裡的草莓芝士,擡眸道:“姐姐,我想吃……”
草莓芝士而已,如果不讓給葉子俞的話,會不會顯得自己很不大度、欺負小朋友?
葉阮曦思考了一瞬,終于下定了決心。
欺負小孩子,她還算是人嗎……?
“不可以哦,如果你吃掉它的話,牙牙是會掉的哦。”葉阮曦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托盤,舉起刀叉做了個拒絕的手勢。
誰說她要做懂事的小大人啦,她也是個小孩子,草莓芝士,不能讓!
葉子俞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撇了撇小嘴,看起來委屈極了:“可是……可是……”
葉阮曦叉起一顆草莓,放到口中:“小葉子也不想成為沒有牙齒的小怪獸,對不對?”
葉子俞搖了搖頭,泛紅的眼眶裡盈綴着幾許淚花,似乎風一吹,眼淚就會掉下來。
“不要,不要做怪獸。要做奧特曼。”
葉阮曦滿意地點了點頭,她剛好知道他最近癡迷奧特曼系列動畫片,拿捏一個葉子俞還是很輕松的。
“是的呀,我們小葉子要做打怪獸的英雄,課本上說英雄都要無私奉獻的,就比如這塊草莓芝士……”
葉阮曦舔了舔金屬勺,濃郁的奶味在她皓白的貝齒間溢散,唇上還粘着幾片堅果脆片,看起來格外地突兀。
葉子俞指了指她唇角的位置,提醒她:“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