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頭,姜涵露回到家中,見到馬氏,将這些天在長公主府的經曆見聞一一說與母親聽。
提到磐九時,她也隻說他是暫居長公主府上的客商,有意無意的,将自己和他的日間交往隐去不提。
“娘,”涵露拉住馬氏的手,“你覺得他——”
馬氏卻皺起眉:“他在聖姑府上?他是什麼來路?”
“他是商人呀,我同娘說了。”涵露不知這有什麼不妥。
“商人,”馬氏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自家的小女兒,“這算什麼來路?我問的是,你知不知道他祖籍哪裡,年齡多大,家中多少人口,大頭做的是哪一宗貨物,藥材?絲綢?還是陶瓷玉器?”
“我……”姜涵露隻沉浸在自己的綿綿情思中,何曾想過這些,“我不知道。怎麼好去打聽人家這些?”
“不打聽别人也就罷了,可你滔滔不絕地說這位磐公子如何如何,說來說去,竟沒有一件說到點子上。”知女莫若母,馬氏如何看不出姜涵露的心思,何況這個什麼磐九又這樣不知底細,心中不由警鈴大作,如臨大敵。
“而且,你說他一個青年男子,這樣悠然地客居聖姑府上……”馬氏看看栓緊的大門,壓低聲音道,“聖姑一直沒有嫁人,至今獨身,你知道麼?”
這之前,馬氏一直覺得女兒年紀還小,從來不在她面前說這些男女之事。故而姜涵露反應了一會兒,才低低地叫了一聲:“呀!娘,你怎麼能這麼說。”磐九怎麼會和長公主有什麼首尾!
“他皮囊生得好,可是越生得好,你就越要當心。”馬氏不好跟未出嫁的女兒把話說得太露骨,歎了口氣,又逼問,“你住在長公主府的這些日子,他可去找過你沒有?”
姜涵露原想把這一節含糊過去,不想母親這樣細緻地問起,她正想怎麼支吾敷衍過去,忽然院外有人扣門。涵露如蒙大赦,立即跑去開門。
“姜姑娘!”門外站着的,正是郡守小姐黃可杉。
“黃小姐——”姜涵露忙将她讓進來。
“姜姑娘,”黃可杉向來說話爽利,這時卻扭捏起來,停了半晌,“我來看看你,你……沒事就好。”她從哥哥那裡聽說了當日情狀,知道自己任性,連累了父親哥哥,也連累了姜涵露。又見姜涵露被扣在長公主府一直不出來,心裡不安,一趟趟遣人往勝芳巷跑,向馬氏打聽情況,直到聽說她被長公主留下做客才暫且放下一半的心。
隻是她素來高傲要強慣了,說不出認錯和道歉的話來。好在姜涵露心裡并不惱她:“我沒事,也算因禍得福了。”
她本意是順着黃可杉的話說,可落在這位官家小姐耳朵裡,聽上去不免像是涵露在責怪自己給她招來禍殃。黃可杉勉強跟着笑了笑,還是提起自己此來的意圖:“明晚平江河邊有燈會,你要同我一起去逛嗎?”
“好呀。”姜涵露沒有留意到她情緒的變化,高高興興應道。
“那就說好了,”黃可杉一拍她的手,“對了,我哥哥明天也來。”
她對涵露眨眨眼睛:“父母不許我自己來逛,可是我同他一起有什麼意思!你一定要來呀。”
姜涵露聽說黃可榆也來,頓時興緻便不那麼高,隻是不好反悔,對黃可杉點點頭。
黃可杉這才又高興起來,拉着姜涵露問她在長公主府中的見聞。涵露為了逃避母親盤問,也有意同她多聊聊天。故兩個人說了好一會兒話,黃可杉才起身告辭,臨走時又叫随行的婢女捧上一整套胭脂水粉送給姜涵露,說是一點小玩意兒,權作賠罪。
馬氏客客氣氣送走了黃可杉,敏銳地從兩個女孩兒的對話裡捕捉到另一個人:“她那個哥哥——”
“娘,”姜涵露不明就裡,“提他幹什麼?”
馬氏觀她情狀,想必是神女無意,果然不再提黃可榆。
轉眼到了第二日傍晚,姜涵露吃過飯,同母親一起收拾洗刷了碗筷,便要去巷口等黃家兄妹。
馬氏試探她一句:“昨日郡守小姐送了那許多脂粉,你今天不用嗎?”
“用它做什麼?怪麻煩的。外頭天黑,有燈也未必能看清。”姜涵露完全沒有梳妝打扮的打算。
馬氏于是确定了自家女兒對那位郡守家公子别無心思,徹底放下心來,隻道:“去吧,早些回來。”
姜涵露答應着出了門,不多時,果然見黃可榆跟在黃可杉身後,兄妹兩個人一同來了。
天氣畢竟還不和暖,黃可杉額前戴了一條水紅色的刺繡抹額,不僅遮住那塊黑斑,更顯得人活潑俏皮。她跑過來挽住姜涵露的手,兩人說笑着往平江河邊走。黃可榆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在妹妹面前,他卻沒有那麼不着調。
平江河邊果然已經張燈結彩地裝飾起來,河畔有人放河燈許願,路兩側挂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兔子燈、赤鯉燈、荷花燈等各有各的精巧好看,還有的将燈謎寫成條子懸在燈籠上,供遊人猜射。
姜涵露并黃家兄妹都是斷文識字的人,其中黃可杉興緻最高,往往最先喊出謎底,一連猜中好幾個,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