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正忙着,沒空理他。孟子光也不在意,樂呵呵地四處尋摸,忽然眉頭一皺:“夫人,癸房裡的東西你動過了?”
孟家家産龐大,庫房内按十天幹排序,又分出十個小房間,分門别類地儲藏金銀、珍珠、玉石、書畫、布料、家具等物。癸房幾個月前被孟子光專門清理出來,雜七雜八的放了一批東西進去,囑咐孟夫人不要輕動,等他得閑了再來慢慢收拾分類。
“陛下大婚前,我去看望長公主殿下,挑禮物的時候正好順手收拾出來。你那時候忙,就沒告訴你。”孟夫人一邊對手中的單子,一邊回答丈夫。
“癸房裡的東西你也送了?”孟子光追問。
“我記得有幾樣不錯的,應當是送了。怎麼?”孟夫人見他認真,也停下手中的事,吩咐侍女,“去把記事簿子取來給老爺看。”
侍女手腳麻利,很快找來簿子,捧在孟子光和孟夫人面前。孟夫人掀到記着那次禮單的一頁,點給孟子光看:“從癸房裡取出來的禮物,隻有一隻犀角杯。”
貼身侍女在一旁補充道:“從癸房裡拿出來的還有一盒雪茶,咱們自家用了。”
孟夫人想起來了:“不錯,是還有一盒茶。我喝着沒什麼味道,倒是那日在長公主殿下府上,清平公帶來的什麼紅雪茶着實不錯,我還說呢,比我們府上的有滋味。”
她正說着,卻看見孟子光的臉色越來越白,額角滲出大滴大滴的汗。
孟夫人立即住口,示意侍女都下去,扶住他的胳膊:“子光,怎麼了?”
孟子光在一旁的紅木箱子上坐下,緩聲道:“你說的那些話,清平公也聽見了?他說什麼了沒有?”
“聽是聽見了,可并未說什麼呀。”孟夫人不知他在怕什麼。
“那犀角杯呢,是送給長公主的,還是送給小皇後的?”孟子光又問。
“送給皇後娘娘的。”這個孟夫人記得,“到底怎麼了?你說話呀。”
“沒什麼,姜氏未必認得。既然這麼久都沒有……應當無妨。”孟子光用手撐了一把箱子,站起來,把記事簿子重重地塞回孟夫人懷裡,“你按着當初的單子,把原來癸房裡的東西都找出來,放到一處,不要再動了——除非抄家,不要再動了。”他邊說邊要向外走去。
“這是什麼話?”孟夫人聽得又驚又疑,拉住他連珠炮一樣發問,“你受賄了還是刨墳了?是贓物還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你同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真不妥當,我一把火燒了幹淨。”
孟子光早就習慣了自己夫人的剽悍風格,回身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聽我的,沒什麼不妥當。不要動,也不能燒。由它放着吧。”
“還有一件事,”孟子光似乎從剛才的恍神中清醒過來,又叮囑了一句,“皇後在江南的母親前兩天進京了,陛下臨時撥了一座宅子與她住,你這兩日去拜望拜望。”
孟夫人對他剛才的解釋仍心存疑慮,但她習慣了在大事上聽孟子光的,隻好先點頭道:“我知道了。我聽說,姜夫人是皇後的繼母?”
“是繼母。可是她把皇後從小帶大的,情分同親生的也沒什麼差别。你不要怠慢了。”孟子光解釋道。
“也是,生恩斷指可報,養恩斷頭難還哪。”孟夫人感慨了一句,看孟子光臉色還是不好,“你先去歇着吧。我心裡有數,這裡我來收拾。”
“有勞夫人,”孟子光勉強笑笑,轉身離開,嘴裡不由念了一句,“斷頭難還……”
有意思,孟子光想,皇帝與長公主,皇後和姜夫人,霍安黎和霍平霜,中間橫亘的全是這份斷頭難還的養恩。而宮中還有一位早早喪母的皇長子,他的這份養恩,又會歸到誰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