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麻煩劉錄事了。”隋意見他這冷汗直流的模樣,不由勾了勾唇角,聲音也重了幾分:“這失蹤案可古怪得很,隻怕是與京中這假//币......”
“脫不開幹系。”
劉錄事應了隋意的話,将此事上報,回來時卻已近傍晚。
瞧他額見尚有幾顆豆大的汗珠,隋意便起身給他斟了杯熱茶。
天氣悶熱,劉錄事接過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遲疑一瞬,還是抿了一口。
趁着喝茶的間隙,隋意先他一步開口問道:“如何?”
劉錄事道:“來回禀的人說......江少卿近日頗為忙碌,無暇顧及失蹤案,想來此案是要擱置了。”
隋意颔首,隻道:“有勞。”
二人默了一陣兒,又聽他試探道:“隻是隋錄事言之有理,此案牽連甚廣,我想......不如你我二人先前往醉歌樓查探一番?若是能尋到線索,江少卿定然會重視此案。不知隋掌櫃意下如何?”
隋意聞言,黑眸倏地眯起:“隋意初到大理寺,不知這般行事是否合規矩,不如待我明日我上報少卿後再與你同去?”
她說這話時,劉錄事正垂眸看着茶杯,否則定會瞧見她眼底的狡黠。
可惜他沒能看到,隻問:“隋錄事這是不信我?”
隋意低下頭,額前碎發堪堪遮住她眼中算計,唇邊笑意淺淺。
“不敢。”
未幾,劉錄事輕呼了口氣:“那......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今晚便去醉歌樓查探,如何?”
隋意看了眼他身上官袍:“劉錄事尚着官袍,太過引人注目。”
“隋錄事莫再多言。”他打斷道:“酉時三刻,我在醉歌樓門前等你。”
隋意聞言,眸光頓寒,半晌才道:
“那便依劉錄事所言。”
待那人出門,她随手鋪開張紙,墨染其上,書道:
“醉歌樓生異。”
“戌時三刻,誠邀沈尚書光臨,看大戲一場。”
“銀子免了,人到便好。”
罷了,她又将那紙疊起來塞進書中,喚來門口侍衛。
“前日裡我朝沈尚書借了本書來看,今兒個方才看完。本想親自過去答謝,卻突遇急事,隻能勞煩大人跑一趟尚書府了,不知......”
她頓了頓,又從袖中掏出塊碎金:“不知大人......願不願替我跑一趟?”
侍衛聽罷,忙接過碎金道:“多謝隋錄事厚愛,我定會将此物帶到。”
——
到底是長安城裡花了最多銀子建的酒樓,夜間的琳琅閣頗有幾分韻味。
燭火燃于屋檐之上,映得鎏金檐角閃着光。
劉錄事早到了些,便在門前緩緩踱步。約莫一炷香後,他才瞧見一白衫男子搖着折扇緩緩走近。
那人頭束銀冠、眉目清俊,再定睛一瞧——
正是隋意。
劉錄事愣了一瞬,而後壓低聲音問道:“隋錄事如何扮成這幅模樣?”
手中折扇“唰”地展開,被她擱在胸前搖了搖:“這失蹤之人多為男子,故而我才如此裝扮。”
隋意見他不語,一合折扇,扇尖輕點在他肩上,笑道:“我與劉錄事相識雖沒有幾日,可我卻不忍要你一人涉險。劉錄事說說,是也不是?”
而劉錄事隻将頭低下,沒再看她雙眼,道:“進罷。”
按說此時已過了晚膳時分,可醉歌樓仍舊喧嚣。小二的吆喝聲回蕩在耳邊,台上的唱戲的角兒也依舊是前些日子她剛打過照面的女子——
一切似乎都是原來的模樣。
她落下了什麼?
隋意眉頭微蹙,尋了個顯眼的位置坐下,一擡眼剛好就瞧見了台上那花旦正唱着一出《含情》。
眸中含淚、滿眼哀戚。
倒和這醉歌樓中的歡快氣氛截然不同。
隋意轉回頭去,卻見身旁劉錄事也在失神地盯着那花旦瞧。
“二位客官,要點兒什麼菜?”
清脆的女聲傳來,隋意倏地回眸,額間朱砂一點映在她眼中。
正是趙映安。
映安有些疑惑的目光撞進她眼裡,半晌又平靜了下來,見她這模樣也沒多問。到底相識多年,默契自然比旁人多上半分。
随意報了幾個菜名,而後她便作出一副纨绔模樣,擡眼看着映安:“掌櫃的這菜可要做得快些,若是晚了,我二人便不奉陪了。”
趙映安了然,聽懂她言下之意,答道:“這上菜也講究時機,熱一些、冷一些,都會不好入口,卻不知這位公子喜歡熱的還是冷的?”
隋意搖了搖扇子,不着痕迹地朝那花旦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又道:“長安這秋日裡也悶得很,還是冷一些罷。”
“好。”趙映安笑了笑,轉身走了。
那台上的花旦又咿咿呀呀唱上了,眼波流轉,不時看向他們這兒。
隋意本以為花旦是在瞧身旁的劉錄事,過了會兒才覺出不對來。
這花旦竟是一直在盯着她看。
神情落寞,眉間一片清愁,水袖拂過臉頰。半遮半掩之間,怕是神仙來了也得憐惜她三分。
憐惜。
這二字在她唇邊輾轉着。
刹那之間,隋意似乎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