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引着她一路朝裡走去,臨到書房前又朝隋意道:“隋錄事初入大理寺,按說不宜于常常出門走動。隻是尚書确有要事與您相商,還請您莫要見怪。”
隋意連忙扶起管家,眉眼一彎、唇瓣上下一沾,便脫口而出好些客套話:
“您這是哪兒的話。沈尚書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不過是跑一趟的事兒。沈尚書知會一聲便是了,倒勞煩您跑來大理寺一趟。”
未等那管家回話,書房的門便被人推了開。
“你先出去。”
隋意聞言擡眸,原來他這話是對管家說的。
沈淮川拿了隻暖爐遞給她,隋意一時沒接,心道外頭如此悶熱,這人如何想的,竟要遞給她一隻暖爐?
她剛欲擺手拒絕,便聽沈淮川道:“聽聞隋掌櫃前兩日吹了冷風,眼下還染着風寒,本官特意命人備下了暖爐。怎麼?隋掌櫃這病這便好了?”
開口便是興師問罪。
隋意既入狼窩,即使心裡罵了他三百六十八回,也隻得笑着接過暖爐。指尖觸到他被暖爐熏得發燙的掌心,頓了一瞬,才又将暖爐接過。
沈淮川沒再搭理她,自顧自地坐下,阖着眼靠在椅側假寐。
隋意見他一幅不想理人的模樣,連忙開口,将先前準備好的說辭一股腦兒倒了出來:“勞沈尚書費心,隻是......我這兩日并非因吹了涼風才染了病。”
沈淮川“嗯”了一聲,示意她接着解釋。
“昨晚,我去醫館瞧了瞧,那人說我是思慮甚重才至發熱。”
隋意說罷,微微擡眼看向沈淮川。隻見他半張開眼,漫不經心地開口:“思慮甚重?”
“是。”隋意斂下眸,面上乍顯幾分羞怯,指尖不停搓摸着暖爐外頭那塊布,又輕聲道:
“那一日醉歌樓得見沈尚書,我心悅之,久久不能忘懷。”
還未等隋意看見沈淮川作何反應,書房的門突然傳來“嘭”的一聲。
隋意将手上暖爐捏得更緊,指節都泛了白。
誰能想到尚書府下人竟有在門外偷聽的習慣?她本隻想着惡心沈淮川幾分,這下好了,日後要連着整個尚書府一起演了。
沈淮川笑了一聲:“我還當你是那日遇刺,被吓着了。”
隋意見他這般說,心中又有了底氣。她深吸一口氣,話裡不知何時竟帶上了幾分哭腔:“那日一别,我一連念了沈尚書幾日,可你我二人到底身份有别。”
她頓了頓,擡手擦去眼角淚痕,又道:“我日夜惦念此事,待沈尚書遣人來大理寺尋我時,我反倒近鄉情怯,不敢過來了。還望沈尚書念在,我與亡故的夫人面容相似,能垂憐隋意幾分,别再惱了。”
這邊話音剛落,門外又是“嘭”的一聲。
隋意輕蹙的眉頭稍縱即逝,隻聽沈淮川低低笑了幾聲,随即起身走到隋意面前,捏住她下巴,沉聲道:
“隋意,你可知,今日這些話若是換了另一個人說——我定然連全屍都不會給她留下。”
下巴被人扼住,她隻能被迫仰着頭,眼尾也被弄得绯紅,一幅任人采拮的模樣。出口的話卻是萬分堅定,眸間也染上了幾分期待之意:
“所以沈尚書待我不同......是不是?”
隋意料定沈淮川不會在此時見罪于她,話也說得放肆。
見沈淮川不答,她張了張口,本還想說些别的。下一瞬,又是一聲巨響在耳畔炸開,竟是有人将房門倚塌了。
沈淮川見狀,手上立刻松了力氣。隋意這才瞧去,發現面前這躺在破敗門闆之上、灰頭土臉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大理寺少卿江季書。
隋意愣了一瞬,随後知趣地後退幾步,半晌隻聽沈淮川低聲罵了一句:“莽夫。”
“哎呦,我先說!我可什麼都沒聽到!”江季書拍了拍身上灰塵:“賠給你一個門就是了,别這麼小氣嘛淮川。”
沈淮川白他一眼,許是見他身上落了髒污,又扔給他一塊帕子,而後才靠回了方才的軟墊之上阖眼歇着。
他手指漫不經心地敲着桌子,一字一頓嘲諷道:“我有時懷疑,你兄弟二人的穩重是不是全長你哥身上了。”
提到他哥,江季書難得沒再接話,隻拄着地起身,又揉了揉屁股。
隋意握着暖爐,非禮勿視地垂下了頭。江季書許是察覺到此舉不妥,腼腆地笑笑,而後連忙将話頭扯回正題:
“今日邀隋掌櫃前來,本是有要事相商。近日京中假//币橫行一事,想必隋掌櫃也有所耳聞。”
隋意看他這滑稽模樣,啞然一瞬,而後才道:“如今我到底在大理寺當值,自然有所了解,萬不敢丢了沈尚書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