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到這個時候就沒有必要進行下去了。葉小七見周循臉色漲得通紅,似乎被什麼給噎住了一般,張着嘴說不出什麼話。心中不由疑惑,覺得淩雲度不過是重複了一下周循的話而已,縱然因愛惜面子未曾面露慚色,又何至于讓他這般激動?為了緩解尴尬,她站了起來,拍了拍淩雲度小聲說:“胡小花吓住了,估計沒見過這陣仗。”
淩雲度回頭,這才見胡小花果然縮在一邊,不知所措地捏着衣角。他輕輕地拍着胡小花的肩膀,說着“不妨事”,邊又給胡小花端了一些菜過來,用一雙幹淨的筷子給她挑了魚裡的刺,然後一排排放在她面前,再無暇去管其他,似乎熙熙攘攘的流水宴就剩下了他和小花兩個人。
周循也打量了胡小花幾眼,嘴角突然浮出一抹笑意,卻轉瞬即逝:“淩兄啊。”他歎息道:“想當年,你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欲上青天攬明月’,何等的志氣淩雲!如今,隻願意采取路邊的一朵小花,還是朵未成形的小花,竟已經心滿意足了嗎?”
淩雲度笑了笑,垂眼溫柔地看着胡小花,沒再去理會他。
周循臉帶着含義不明的笑走開了,直走到人群深處。他身後的随從亦步亦趨地跟随着他的步伐,漸漸消失在葉小七的目光裡。
“那不是周狀元嗎?他不是七王爺的人?聽說七王爺和太子是死對頭,可他怎麼也來參加太子的宴席?”
人多的地方,盡管大家都已經很盡量地壓抑住了自己的性子,還是有很多人會忍不住在特殊事情發生的時候七嘴八舌一番。
“别亂說,多少人背地裡相互罵得對方不得好死,表面上不還是一番和和氣氣的模樣?誰規定了死對頭就不能相互參加對方的宴席?再說了,太子和七王爺可并不見得是死對頭,聽說他倆平日裡可好的很呢!”
“怎麼不是死對頭了?”第一個人不服氣地說:“皇上想要廢了現太子,立七王爺為新太子,現太子怎麼可能沒有芥蒂?聽說前廳裡幾個王爺都到齊了,隻有七王爺沒來,這不是明擺的事兒嗎?!”
居然有人這麼大膽子,敢妄議廢立之事。葉小七順着聲音來處看過去,見這個人已經被他同桌之人捂住了嘴巴:“你膽子好大!這種話都敢說?你不要命,我們還要命呢!”說着。那人還四處張望一番,葉小七連忙若無其事地轉過頭。
“你憑什麼說七王爺沒有來?七王爺既然被稱為‘千面閻羅’,那就未必輕易就讓人認得出來。也許他就在旁邊,隻是你不知道罷了。他可能是身邊我們不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認識的人就保險嗎?他就不能殺了那個人,然後扮作他的樣子?”
此言一出,衆人忍不住都打了個寒戰,現場一時失聲。
“何必呢。”葉小七轉過頭笑着說:“就算他在這裡,也未必一定是這個時候。就算他恰好這個時候過來,也未必恰在此處。就算他恰在此處,也未必就把咱們聊的話聽進耳朵裡去。說話的人這麼多呢。”她轉頭看了一圈:“且不用顧忌,咱們今天就暢所欲言好了。”她高高舉起酒杯,敬了一圈,然後在衆人目光之中一飲而盡。
葉小七的話引來了衆人的目光,但各位的目光隻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紛紛轉移到了淩雲度身上。
“哎呀,淩先生啊。”有人站起來舉着酒杯走過去,一衆人等也紛紛起身,有人跟随着他,也有很多人做好了準備起身的姿勢,心中暗自盤算着何時能輪到自己上前說一番話,聽淩雲度提點兩句。
淩雲度微笑着重新起身,一手護着胡小花的肩膀,另一隻手高舉着酒杯。按理說這種場合,大家都過來敬酒,淩雲度本應該也像對方那樣雙手執酒杯回禮才對,他這個單手舉杯的動作,已經是有些失禮了。但是現場卻沒人覺得失禮,反而都覺得如此這般才理所當然,似乎他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天人,隻不過被貶谪到了凡世,自然當受人尊敬。
葉小七打量着淩雲度的動作,知曉他原沒有擺譜的意思,隻是為了向衆人顯示出他對胡小花的重視才做出這種動作,想來今後也定然會對小花分外疼惜吧。而自己,終歸是一場一廂情願罷了。
葉小七再給自己倒一杯酒,一口飲盡,離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