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房間裡被一盞盞油燈點得燈火通明，照亮了屋子裡的所有角落。窗戶被關上了，紗簾紛紛低垂着。此時的屋子四周站滿了人，曹秀娘身着一件寬大的外套，簡單地披裹在裡衣上，背對着門口面朝葉小七，眉頭緊皺，嘴唇微抿，一張漂亮的臉龐嚴肅得吓人。門口處趕過來看熱鬧的人們也都挨擠着。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吓她的。”葉小七倔強地說，表情像極了偷糖吃被家長抓包卻又死不承認的孩子。

李玉和周祺上前攙扶起跌爬着撲過來的周歡歡，用手帕給她仔細地擦幹了眼淚鼻涕，發現她依然站不起來。曹秀娘彎着腰也搭了把手才把她撐起來。

葉小七看到，曹秀娘的目光裡滿是心疼。她的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這就是自己人和外人的區别吧？

“這裡不歡迎你。”曹秀娘看了葉小七一眼之後再也沒看第二眼，她攙扶着周歡歡，側着臉說：“明天一早你該往哪兒去就往哪兒去吧。”

“曹姐姐，”葉小七強忍下心中被人視作外人的凄涼感，上前一步說道：“你這是護短，她大半夜跑到我的房間來，你不問……”

“我沒說她做得對！”曹秀娘猛地擡起頭來瞪視着葉小七，葉小七從未見過曹秀娘生氣成這個樣子——不過也是，她才來了幾天，曹秀娘的許多樣子她都沒有見過。曹秀娘瞪了葉小七一會兒之後，嘴角突然向上勾起一抹輕微的弧度：“我就是護短，怎麼了？”最後三個字被她壓得很重。

葉小七一下子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頓了一頓，她把目光投向李玉，希望她能幫自己說句話。然而李玉也是一副全身心都放在周歡歡那裡的樣子，看也不看葉小七。

春寒料峭，更集中體現在晚上，在陰天的漆黑夜晚則更是冷冽。屋子裡燈火通明，竄動的火苗、聚集的人群把房間圍得暖烘烘的。葉小七的身子在外面被寒風侵襲一番，此時還未暖透，面前熱氣騰騰的人群距離她隻有幾步之遙，她低笑一聲，後退兩步，和眼前的溫暖拉開了距離。

周歡歡突然擡起顫抖的手指着葉小七，面對曹秀娘抖抖索索地說：“她她她，曹姐姐，你要相信我，她不是人，她是鬼，她的手根本不是正常人的溫度！你們不信，的話，你們去看……啊！”

葉小七沖她猛地一瞪眼，吓得她一個哆嗦，縮進了曹秀娘懷裡。

曹秀娘目光瞥向葉小七的手，葉小七立即把手背到身後，又後退了一步說道：“我的手涼不涼，你們沒資格看！”

曹秀娘欲言又止，她和李玉、周祺一起攙扶着周歡歡，上下打量着葉小七，眼神裡充滿了困惑。周圍的人們都是啊哈欠連連，看熱鬧的也漸漸散去了。曹秀娘和葉小七對峙半晌，終于歎了口氣說：“我們回去吧。”

窗外的風聲很大，把外面的樹枝吹得東倒西歪，風聲刮過來，笃笃地敲動着窗戶。

葉小七雙眼猛地瞪大。

曹秀娘無意間一回眼，見到葉小七的表情，疑惑地“你”了半個字。

窗外笃笃的聲音，和狂風刮過窗框的聲音并無太大差别，然而聽在葉小七的耳朵裡，這點細微的差别被無限地放大。

窗外，有人在敲打。

耿虎！

他竟然自己現身了！這絕對是非常難得的抓捕的好機會。然而他竟然如此狡猾，現身時機把握得很好，恰恰就趕在葉小七最解釋不清自己行為的時候。可是葉小七卻不能不追，她逗留至此，就是為了抓住他，若是此時不行動，随後還要更費一番功夫，不知道還要耽延多久。時日越久，曹秀娘就越危險。

葉小七顧不得和曹秀娘解釋，在衆目睽睽之下，推開窗戶翻身躍了出去。顧不得身後的驚呼聲，葉小七緊盯着逃離的那抹黑影，腳尖一點向前竄了過去。

躍過屈指可數的幾個房頂之後，葉小七已然縱身追上，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向下一拽，狠狠地壓倒在地上，就地一滾，右手食指中指并攏成劍形直劈下來。

“七王爺饒命，小的家裡有老母，還有孩子。”情急之中，耿虎開口說道。

葉小七手指堪堪停在耿虎喉嚨處。她聽着這求饒的話有些耳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她皺着眉頭問道：“你認識我？”

“王爺領兵時，我剛入伍，在王爺麾下做一個伍長……”

“少攀交情。”葉小七右手回指着自己的臉：“我是問你認得我這張臉？”她做王爺時，從來都是戴着面具，甚至連她妹妹依語公主都未見過她的真實相貌。

“在王府後門外，王爺曾經展露過真容……”

“當時你也在？你去那裡做什麼？”

“邊境告急，我回京報信，将軍交代要報七王爺知曉，所以我報了軍情之後來找七王爺，因為前門不知何故已經被重兵把守，我隻好拐到後門，恰好看到王爺……”

葉小七想起，當時自己一路飛奔至王府，因為一路匆忙，竟不小心掉了面具，露了面容，而正在此時發現了一個跟蹤自己的人。她剛要殺了那個跟蹤者，那個跟蹤者就說了和方才耿虎所說一模一樣的求饒的話。那時時間緊急，自己來不及仔細思考，也竟未察覺旁邊還有他人。

耿虎繼續說道：“當時王爺放了那人，可那人隻跑出了王爺視線，便整理了一下衣冠，直接進了三王爺府……”

難怪！難怪那波人竟會知道自己的女兒身，回想自己多年來做事滴水不漏，原來竟敗在那一念婦人之仁！葉小七閉了閉眼，甩開那些絞和着陳年往事的思緒，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的除了一身武藝外别無他長，隻想入伍掙個功名。誰知這一趟京城之行，因皇城戒嚴未能準時出城，後來竟莫名其妙地被當作奸細抓捕起來，小的拼死拼活才鑽了空子逃出，攜了家眷星夜出逃，路過此地想到别無去處，索性投奔二龍山。”他擡眼看着葉小七說：“若是王爺無處可去，也可随小的前去二龍山，小的可為引薦。王爺一身本領，二龍山定然歡喜。”

葉小七冷笑一聲說：“我說你怎麼這麼多廢話，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你既知我身份，便該明白我生來就是土匪的對頭，你既知我身份，就應該知道我便是草寇的克星。我七王爺就算是再落魄。也絕不會落草為寇。”

遠處有些許喧雜的人聲傳來，葉小七卡住耿虎的脖子一拽，轉過一道矮牆藏了起來。

耿虎笑着說：“看來你不想殺我。”

葉小七問道：“你們二龍山要你殺的高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