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葉小七任憑自己從房梁上一頭栽倒下去。将要落到地上之時,承接她的卻是一團柔軟的物什,葉小七心中詫異之極,但她還沒顧得上細細品味這股詫異,就随着這團柔軟的物什一同墜入了更加黑暗的地方。
葉小七随着這團物什,重重地跌在地上。幸虧有這團綿軟的物什在下方墊着,她竟然完全沒有受傷。看來這團看起來詭異駭人的東西,本就是被人設計好了鋪墊在那裡,專等着自己昏迷之後掉下來的。這人既然如此設計,就是暫時不會想要傷害于她,這就說明,此人要麼是留着葉小七還有用處,要麼就是友非敵,若是友方,對方又沒有理由如此做法,所以應當是前者才對。
葉小七想,既然對方留她還有用處,那麼暫時先靜觀其變,還能給自己争取獲取信息的時間。
緊接着,葉小七便聽到了一陣腳步聲,聲音非常輕微,走路的應該是個身姿輕盈的女子,步伐矯健,功力絕對不能算低。那女子來到葉小七面前,停頓了一會兒,發出一聲悅耳的輕笑聲:“這就是你的小情人?看着長得還真不錯。”
一個沉沉的男聲說道:“我勸你還是放尊重些。”
居然是黑鷹的聲音!葉小七心中驚詫莫名,震驚得無以複加,難不成黑鷹一直以來竟然還和外人有勾結,而自己竟一無所知?但回顧戰場上黑鷹義無反顧舍命相護的樣子,應該不至于此吧?真的不至于此嗎?話說回來,聽話音黑鷹既然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大節上還是過得去的。本來麼,很多人都是拿着朝廷的一份俸祿,在外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聽了黑鷹的話,那女子笑了笑說:“以前你為了七王爺,連公主都不屑一顧,我們背地裡還猜你是不是不愛這口,沒想到,一旦你脫離了七王爺,竟立馬找了姑娘,看上去還愛護得緊,如此想來,當初倒是那七王爺妨礙了你。”
黑鷹開口問道:“你見過依語公主沒有?”
女子道:“像我們這種人,哪有什麼機會去見公主?”她騰的一下站起來:“黑将軍,您終于肯正面和我說話了。”
葉小七再凝神細聽黑鷹會怎麼答話,卻隻聽到一陣靜默。繼而,葉小七感覺到一陣帶着寒刃的東西靠近了自己的喉嚨,她強忍住自己将欲自保的本能,硬扛着一動不動。
“你這是要做什麼?”黑鷹果然再次開口。
“黑将軍,主子,或者您要我叫您什麼都行,别說放了她,要我從此給她做牛做馬都行。”女子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隻要您能在我夫君牌位前上三柱香,說一句,人死如燈滅,既往不咎。”說着,一道寒氣在葉小七喉嚨處輕輕地來回劃拉着:“否則,我要她命!”
經過一陣持久的沉默之後,黑鷹終于哼了一聲,冷冰冰說道:“休想。”
葉小七心中禁不住直犯嘀咕,若說黑鷹和這女子是相識,這女子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又何必如此倔強?若他們不是曾經相識,這女子又何必執着着定要讓黑鷹給她夫君上三炷香?她夫君和黑鷹是什麼關系?
“你不肯原諒我夫君,甚至不惜她死?!”女子聲音中顯露出萬分的驚訝:“那個七王爺對你來說真有那麼重要?哪怕他都已經死了,你還要為了他,恨你的弟兄一輩子嗎?”
黑鷹沒有作聲。
女子繼續努力着試圖說服他:“我夫君臨死前唯一的遺憾就是無法當面求取您的諒解……”
“一個為私情廢大義的宵小之輩,還妄想求我原諒,還妄想稱我一聲兄弟?”黑鷹極為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當初他既然選擇為了你舍七王爺而去,就該想明白這個後果。此時又何必多言!”
女子默然許久,突然輕聲地笑了,似自嘲,又似說給黑鷹聽:“為私情廢大義?何為私情,何為大義?忠于七王爺就是大義,忠于兒女之情就是宵小之輩?”她手上突然發力,在葉小七喉嚨處劃出血痕,冷笑道:“那我今天倒是想看看,你到底是要為了七王爺堅持到底,還是為了護她而委曲求全!”
“我勸你,”黑鷹擡高了聲調喝了一聲,繼而又平緩下來:“還是莫要招惹她為好。”
聽黑鷹這麼說,葉小七知道他已經看出自己的僞裝,而此時女子的刀就在她命門上劃拉着,再裝下去便得不償失了。她睜開雙眼,猛地推開女子握刀逼近自己喉嚨的胳膊,輕笑着坐了起來,看了黑鷹一眼,說道:“她這麼近距離都被我騙過了,你居然還能看破我,真不愧是七王爺座下暗衛之首。”
黑鷹微微揚了揚眉,輕輕轉過頭去看向别處。
葉小七打量了一下周邊的環境,見這裡陰暗潮濕,幹草堆滿了牆角地闆,隻有幾盞油燈微弱地跳動着,整體的空間像極了倉促間臨時挖出的一個洞府,角落處用石塊堆起高台,高台上擺着一張靈位,靈位前點着三柱香,黑鷹拄着竹杖,遠遠坐在靈位的對面方向。葉小七看向那個女子,見女子面容清麗,年紀尚輕。葉小七皺眉問道:“原來你竟是白駒的遺孀?”
當初葉小七為公主送親,本已做好了逃跑的計劃,因為怕黑鷹忠于皇室而阻撓于她,特意點選了白駒跟在身邊。然而正在關鍵時刻,有心人設計以此女子為餌引走白駒,緻使葉小七遭人暗算而無人在側,乃至于滿盤皆輸。一切變局至此而始,别說是黑鷹,就算是葉小七本人,每每想起此事都終究難以釋懷。隻是看到白駒的靈位,想起之前白駒尚算忠心,葉小七心中禁不住浮起濃濃的傷懷之情來。
那女子也是心思靈巧之人,見葉小七醒來,她略略怔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葉小七裝暈的原委,馬上把手中的刀颠了一颠,換了個角度重新對準葉小七,喝道:“你又是何人,竟來直呼我夫君的名諱?”她一邊發問,一邊斜眼看向黑鷹。黑鷹卻是已打定了主意不做回應,雙臂緊緊環抱住他的竹杖,面容和鼻孔都朝向另一側的洞壁。
葉小七根本無視女子手中的利刃,看了一眼白駒的靈位,扶着地站起來,走過去對着靈位俯了俯身,歎息一聲說:“畢竟是死者為大。”聽她這麼說,黑鷹才轉過頭來,看向葉小七。葉小七看着黑鷹,指着女子問道:“她叫什麼名字,你可知道?”
“她叫,”黑鷹猶豫了一下,似乎改了下口說:“雲家小姐給她賜名雲莺。”
葉小七點點頭說:“雲家小姐既然肯給她賜名,那她也算是半個雲家的人,和白駒倒也是門戶相當了。”
黑鷹“嗯”了一聲,拄着竹杖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向着葉小七這邊挪動兩步。
雲莺滿含熱淚地看着葉小七,凝視半晌,眼神突然跳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主意,在黑鷹面前攔了一下。黑鷹不解地看向她,她踮起腳,在黑鷹耳邊悄悄地說了句話。然後,黑鷹擡起頭來,眼神複雜地看向葉小七。
葉小七努力地豎起耳朵,竟然沒能聽見雲莺說了什麼。她之前已經看出雲莺是有功夫的人,這一下倒是可見雲莺這一身功夫真不簡單。葉小七徑直開口問黑鷹:”她跟你說了什麼?“
雲莺看了黑鷹一眼。黑鷹面上竟帶上了微微的笑意:“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