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不顧我攔在他面前,自己在後面轉着圈喊電話:“鎖,對趕緊拿上,這邊的鎖肯定壞了,實驗體都把宿傩手指吃下去了!我沒生命危險,前幾年和你說的,禅院家那個有影法術的小惠長大了,誰知道他爸一走就死了,我得回國,就找了他爸的朋友……你嫂子想帶走他,我還拿着禅院的錢,怎麼可能真的把人家影法術帶回國?總之你趕快點,能不能再牽頭一個新項目就看今天了——取出來宿傩手指怎麼管理,泡鹹菜壇子呗,他又不會死!”
我靜靜聽着我爸的電話,一切疑問竟然迎刃而解。
小黃=不是老黃的黃鼠狼,伏黑不被帶走=我爸拿了禅院的錢,我爸的冤大頭資助者=禅院家下屬的加茂家。
啊,瘋了吧,我爸居然是漫畫裡那種瘋狂科學家。
真他媽的丢死人了。
我站在橋上,對面是我爸。
那個路牌還在不遠處立着,上書:“八十八橋”。
日近正午,漸漸在滿目的綠葉上泛起白光,四下浮起熱氣,我頭上也滲出些汗,我爸穿着長袖襯衫,更是熱得腦門和頭頂都油光閃閃,他從包裡拿出張衛生紙,自己給自己擦擦汗。
我盯着他的衛生紙。
我爸又拿出一張,然後擦了擦後脖子。
我盯着他的臉。
我爸再拿出一張,遲疑了一下,在我如有實質的目光中,遞給我。
我也擦擦汗,橋上不如橋下,太陽照得毫無遮掩,曬得我心都跳得更快了。
伏黑還在橋下待着,小黃還是沒來,那個狗特級在我爸遺憾的注視下,被伏黑的領域錘得魂飛魄散,掉下來根紅色手指,充公,禅院家要想拿去研究,得和五條老師申請。
我爸捶胸頓足,我擔心他都要随着咒靈而去了。
宿傩手指會吸引咒靈,我要拿着,伏黑卻擺擺手,讓我先和我爸換個地方說話去。
我爸不願意在伏黑面前回答我的問題,理由他沒有說,反正肯定不是中年男人的羞澀。
我和我爸離開前,伏黑半張臉都是血和土渣地靠在橋柱上,在我擔憂的眼神裡,他對我笑了笑,橋下黑色的積水在剛才的打鬥裡濺了半個橋柱上,黑色的水痕猙獰地如同血迹,在慢慢褪色,空氣裡的水腥氣在散去,其中夾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的淡淡的血氣。
我想起來剛剛打咒靈的時候,伏黑釋放的領域。
雖然入學了高專,但是我還是我們那邊那一套,除非五條老師那種來去無蹤,穿梭空間比隻貓還輕巧,打架卻比哥斯拉還破壞力強的模樣,我對日本這邊的咒術師等級其實沒啥認知,隻知道能夠打開領域殺滅特級咒靈的咒術師,已經半隻腳走進了頂尖戰力的行列。
自此以後,伏黑同學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隻要他不作死遇到宿傩那一檔的妖魔鬼怪,遇到啥他都八成能活。
這個八成能活是指遇到他的咒靈八成能活着被逮走做研究。
我這才敢和我爸暫且離開。
此時此刻,對着我沉默不語的爸,我本能地開始心慌,好像有了預感,一些我不能接受的事情,會從我爸爸,這個我最信任的男人嘴裡說出。
我們兩個擦完汗,相對無言。
朗朗乾坤下,顯出一隻白色的蝴蝶,它輕輕巧巧閃過裸露的橋面,在孤零零的綠色雜草上,輕輕落下。
“你早就不是副教授了,那我媽說你嫌我成績墊底被其他老師笑話,所以不來參加我家長會,”我死死盯着他,數落罪行,“是你騙我們的?”
我爸在女兒面前又能大義凜然了:“我是為了掙錢,才沒白天黑夜地跑項目。”
我瞪大眼,逼問:“你做的都是研究咒靈的項目,你具體都做了什麼?這玩意兒真的有實際運用嗎?”
我爸為難地咂咂嘴:“我得拿研究所的資料給你講,出來的忙,沒帶電腦,要不我們等等小黃?他能給我拿一下資料。”
“就不能用嘴說啊,你剛剛不是說的很溜嗎?”我惡狠狠地盯着他,“我可從來沒有原諒過你騙媽媽和我的行為,要是不想我媽把你的皮也扒了,你就老實點!”
我爸終于被我鎮住了,但還是嘴硬:“哎呀,爸爸的錯不要緊,都是為了家庭,而且我可是成年人。”
“……快點說,不說我就走了,咱們父女兩個,誰也别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