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市場擁擠的人群中，一道清朗的聲音破開周圍人刺耳的嘈雜，傳到水果攤主耳裡。
那專屬于少年人的朝氣蓬勃，融于早晨，不驕不躁。
“林叔，給我來個西瓜！要大個的！”真是人未至，聲先到。
“好嘞。”男人滿臉胡茬，身上卻穿着一個可愛的粉色圍裙，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汗水，頭也不擡的回應着。
“诶诶，讓一讓……讓一讓。
“謝謝阿姨。”
隻見密集的人群中鑽出一個穿着白色衛衣的少女，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被棒球帽蓋住，隻有耳邊幾根調皮的碎發漏了出來。
挺翹的鼻尖上閃着水光，她舔了舔紅潤微涼的唇，笑嘻嘻地指着看中的西瓜，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就要那個。”
褚呈江瞄了瞄價格，小聲，“嘶。好貴，一塊五一斤。”
但過生日總得吃點好的不是。
林大叔抱起那顆比人頭都大的西瓜，放在公斤秤上，邊按價格，邊用熟練地大拇指在暗處頂起托盤的一個角。
“滴…滴滴。”
男人拍拍手，看向她，“好了，你看看有沒有錯。”
看着電子屏上面顯示的數字，褚呈江扶額，欲言又止。
人頭大小的西瓜，隻有三兩。
這水都放出太平洋了，誰家這麼大個西瓜隻有這麼點啊，說出去都沒人信。
沒等她開口戳穿，西瓜就被林大叔用力抱了下來，眼疾手快的用紅袋子裝好，遞過去。
男人吸了口煙，又在心裡斟酌片刻，報出價格，“五毛。”
“你說啥？”
這聲音剛落下，兩人之間就擠進一個斑秃的頭頂，那渾身酒氣的大爺不服，帶着當地人濃重的口音。
兜着自己小了一半的西瓜申冤，“俺這西瓜還沒頭大都八塊，你怎麼算的賬？不行不行，俺也要五毛的西瓜。”
林大叔拿刀兇狠的往菜闆一剁，罵罵咧咧的，“要啥要，這是我女兒，親的！你是俺兒子嗎？叫啥叫？”
“……嘁。”大爺不服氣的走了，嘴裡還罵着髒話。
褚呈江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林叔，你也不用那麼照顧我，我已經長大了，我能自己賺錢了，該算多少就算多少吧。”
“小江。”男人把刀放到一邊，歎氣，“俺一直都把你當親閨女看，這些年叔沒幫上你啥，你這孩子心眼好，能來吃叔一口西瓜就行了。”
“拿着吧，叔希望你健健康康，就當是送你的生日禮物了，生日快樂。”
少女連忙接過，“謝謝林叔。”
林大叔見她要掏錢，立刻攔住，“錢不用給，叔請客，那錢都是說給别人聽的，你走就是了。”
褚呈江乖巧點頭，但在轉身的間隙，她就迅速取出一張五十塊，拍在菜闆上，不等林大叔反應，抱着西瓜撒腿就跑。
“小江——”男人捏着錢追出水果攤，可沒跑兩步，就捂着自己的啤酒肚開始累得喘氣，他隻好作罷，嘴裡嗔怪。
“這丫頭…”
“跟老褚一個臭德行！”
甩掉林大叔後，褚呈江憑借着腿長體瘦的優勢，靈活穿過人流密集的通道，跑向地面的出口。
出了地下市場，周圍刺鼻的混合氣味也消散，少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清新空氣，身心無比舒暢。
“今天是西瓜自由日！”
褚呈江笑眯眯的抱着西瓜往街道方向走着，無意中，瞧見了一對夫妻和他們的孩子手牽着手，有說有笑的朝這邊方向走來。
她放慢腳步，眼中是藏不住的豔羨。
她想爺爺了。
但這時，眼前開始漸漸暗沉，明明是早上六七點，沒下雨沒刮風，天空卻無緣無故的黑了。
褚呈江回神，今天不是大晴天嗎？
雖然疑惑，但她也沒放在心上，畢竟自己隻是個小小的廢品回收站販子，就算是世界末日來了，她也改變不了什麼啊。
轉頭，褚呈江就走進了昏暗的巷口，路燈在前天夜裡就壞了，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憑借記憶，就算是摸黑也是能走過去的。
不過……
那個蹲在牆角，眼睛泛着幽綠色的人，更像是大型玩偶，樣子很是奇怪，甚至可以說是恐怖了。
“你好?”褚呈江停住腳，禮貌的打着招呼。
良久，沒有回應。
心裡默默嘀咕了幾聲古怪，可能是一個被丢棄在這裡，發光的毛絨玩具什麼吧，她沒往其他地方想，就邁步走了進去。
結果，她前腳剛踏進巷子的陰影裡，就見那綠幽幽的東西動了，健碩的身體往後退了退，然後猛地跳起！
褚呈江頓時被吓的一激靈，身體不停往後倒，手一滑，懷裡的西瓜差點就丢了出去！
随着下落弧度，一隻體型碩大，四肢細長，像是猩猩和鬣狗雜交模樣的怪物落在了巷口，猩紅的舌頭耷拉在外，緩緩滴落口水。
它俯身趴下，轉為跪地爬行，後背佝偻着，拱起一道道骨頭，全身被濃密的毛發覆蓋，頭顱上的發絲像是被血塊黏在一起似的。
怪物發黑的嘴邊有兩條無比猙獰的疤痕，随着血液的幹涸，形成紋路，直直延伸到眼眶，詭異又恐怖！
那蒲扇大的手掌，不如說是爪子，極為駭人，前爪如鋼鐵漆黑，重重拍在道路的磚塊上，瞬間就崩碎浮出裂紋。
褚呈江從未見過這般兇惡的物種，瞬間就慫了，雖然她不歧視長得醜的，但是長得這麼醜還出來吓人，那就是它的錯了。
不等大腦做出應對措施，她的身體就率先行動，雙手緊緊抱着生日西瓜，跑離了巷子的入口。
雖然她搶占了逃跑先機，但是那不知道是什麼物種的怪物，居然會飛檐走壁！
怪物強勁有力的兩條後腿在地上一蹬，輕松躍起，踹在牆上，使身軀調整好角度，朝她撲去。
綠幽幽的雙瞳閃着興奮貪婪的光芒，像是看到了可口美味地獵物。
後背被爪子用力的刮過，隻聽褚呈江吃痛地悶哼一聲，身體失去平衡的向前摔去，膝蓋磕到地上，懷裡的西瓜也脫離控制。
一聲清脆響亮的“咔”，西瓜碎裂，清涼的味道撲面而來，驅趕着炎夏的燥熱。
刹那間，碎成渣渣的不僅是西瓜，還有褚呈江脆弱的小心髒。
那可是五十塊錢呐，整整五十塊錢，她得倒賣多少廢品才能賺回來……
“混——蛋！”褚呈江不顧後背流血得火辣辣的疼痛，咬牙切齒地看着那隻面目猙獰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