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輕聲應答，“嗯。”
“真的是你啊！”
褚呈江不敢相信，她利落地翻身下窗，走到近前，端詳對方的面容。
面對突然放大的人影，以及對方身上濃重的血腥氣，逼得葉泠泠止不住往後退，“你靠得太近了。”
“噢，對不起。”褚呈江清楚自己現在這幅模樣過于可怕，腳步一撤，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她撓撓頭。
“這裡難得能碰見熟人。”
為了不吓到葉泠泠，少年人選擇躲到桌子後面，脖子稍稍後仰，雙手張得大大的，遮掩住臉，隻有一對鈎圓方正的眼睛從指縫裡露出。
“我這樣可以嗎？”
先前那高大充滿壓迫感的身影，現在卻縮在角落裡，看上去還有些呆呆的，真可愛。
這人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
少女眉眼微彎，搖頭，“你快坐下來吧，不要站着。”
褚呈江憨憨一笑，搬開凳子落座，好奇詢問，“你怎麼會來這？你不是應該在參加魂師大賽嗎？”
“我沒去。”
葉泠泠隻這麼說，很顯然，她不願解釋緣由，轉而将視線落在褚呈江身上，托着香腮，“你呢？你為什麼會在這？”
“我是來這曆練的。”
“沒别的去處了？這裡不是好地方。”
褚呈江撐着下巴，唇角微揚，“我知道，但就目前來看我很适合這裡，隻要能殺到最後，下一個殺神必定是我。”
她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但要成為殺神何其不易，光是要赢得地獄殺戮場的百場連勝，就足以讓人退縮，更别說是後面的地獄路了。
而且在這暗無天日的殺戮之都裡面，壓榨的可不僅僅是血液，同時還有日益積攢的殺氣，它會影響人的精神意志，能扛過去的人少之又少。
這就是為什麼千年來隻誕生了八位殺神的原因。
“真是瘋子。”
葉泠泠語氣嗔怪，她擡手，指了指對面那人身上駭人的斑斑血迹，蹙起娥眉，“這傷看起來很久沒好了……”
“呃，确實。”
其實這件事褚呈江也一直很納悶，明明自己每天都有注意傷口衛生，塗藥膏比吃飯還勤，搭配楊無敵制作的藥丸，按理說，就算是骨折也該長回去了吧。
但是她身上這些傷就好像缺少一個特定的因素，如果沒有那個因素，不管用什麼方法都無法愈合。
少年人摩挲自己大臂上的傷口，手指按在繃帶上，凹陷出一個小坑，“養了快四個月了。”
“這麼久？”
畢竟褚呈江身上的傷看起來不重，像是皮外傷，最多也就傷到肌肉，怎麼可能小半年都沒好。
“不會是你天天去殺戮場戰鬥，導緻傷口惡化了吧。”葉泠泠推測道。
“沒，不可能。不應該不應該。”
一開始不懂殺戮場那兒的規矩，确實會有吃些虧，但從沒有人能近她身，所以這傷口絕對不會是因為戰鬥而變嚴重的。
但是……
褚呈江擡眼，“你怎麼知道我天天去殺戮場？”
“因為你臉上寫着字呢。”
少女故意逗她，說着，還用自己那蔥白如玉的手指在半空中畫起弧線，“我叫黑煞。”
“啊？”少年人信以為真。
葉泠泠看着那人用手摸着臉，忍俊不禁，“你怎麼這麼呆啊，我當然是騙你的。”
“……”
論當初那個恬靜單純的葉泠泠，在兩年之後變得會忽悠人不眨眼這件事。
見她不說話，少女又道，“其實我看過你比賽，隻不過當時不知道是你。”
褚呈江側目，有些驚訝，“你看過？那你肯定有被吓到吧。”
這麼說不是沒有理由，因為她每一場比賽都是一對九被圍攻，要是不把敵人給碾成碎渣，讓對方有了喘息的機會，自己必定會遭殃。
這些都是經驗之談。
葉泠泠颔首，“嗯，主要是惡心。你這種獰惡兇殘的殺人手段少見，很适用于殺戮之都……”
末了，她又接了句，“你好像在哪都能闖出個名堂。”
是在誇我嗎？
褚呈江像一隻驕傲自得的小狐狸，挺起胸膛，“那是。”
葉泠泠不由得笑出聲，“看來我誇到點子上了。”
“你養的那隻烏鴉呢？之前常看見你帶着它。”她随口問道。
“它…”
褚呈江垂下眼，面上不動聲色，“它自己飛回家裡去了，沒在我身邊。”
“哦。”
少年人岔開話題，癟嘴道，“怎麼老是你問我，你都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葉泠泠看向她，正色道，“我本以為你知道的。”
“知道什麼？”褚呈江表情茫然，她平日裡不是跑到這就是跑去那，連個報紙都看不上，自然不清楚這幾年裡都發生了什麼事。
“在世人印象裡，大陸上隻有七個宗門，分别是天三宗：昊天宗，藍電霸王龍宗，七寶琉璃宗。下四宗：白虎宗、風劍宗、象甲宗、火豹宗。”
“但實際上，還有一個與天三宗對應的地三宗：戰魂七殺劍，不死九心海棠，以及烈焰九天霓凰。”
“最為出名的便是天三宗，隻要是魂師就必定聽說過，而地三宗卻是一個久遠的稱号，消失許多年，隻有老一輩的魂師才知道。”
褚呈江坐直身體，發問，“為什麼這個稱号消失了？”
“因為武魂殿把我們視作潛在的威脅，雖然地三宗人丁稀少，但武魂卻都是頂級的存在，而武魂越頂級就越容易成為強者，強者才是決定宗門強大的關鍵。”
“所以擁有頂級武魂的地三宗自然就被武魂殿盯上，并立即施展了追殺行動，這場幾乎是毀滅性的制裁，早在二十幾年前就發生了。”
葉泠泠回憶起當時父親描述的場景，握住杯子的手指緊繃，“第一個被追殺的是烈焰宗，他們的武魂是九天霓凰，和藍電霸王龍是同樣頂級的獸武魂。”
“據說當天，烈焰宗被滅宗，無人生還，等去救援的人趕到時，宗門裡屍橫遍野，不管是老幼婦孺，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緊接着就是戰魂宗，武魂是能和昊天錘媲美的七殺劍，頂級器武魂。和九天霓凰一樣，他們宗族的人單體實力極強，隻要不斷修煉，就能穩固達到九十九級絕世鬥羅級别。”
“因為有了烈焰宗的前車之鑒，戰魂宗上下一心，與武魂殿血戰到底，雖說強者都被屠殺殆盡，但至少也有幾個幼兒存活于世。”
說起七殺劍，褚呈江立即想到一個人，吐口而出，“七寶琉璃宗的劍鬥羅，武魂好像也是七殺劍吧。”
“沒錯，他就是當時逃出來的幼兒之一，受到七寶琉璃宗賞識，于是便留在了那修煉，之後成為供奉長老。”
話落，葉泠泠輕歎，聲音變得低緩，“不死宗，武魂九心海棠，因人脈稀少，又不願歸順武魂殿，為躲避追殺，兩年前便舉宗搬遷至殺戮之都，得以幸免于難。”
“這就是我為什麼沒有參加魂師大賽，卻出現殺戮之都的原因。”
“來到這，也沒什麼值得紀念的東西，唯一帶來的，就是從你那買的淬體環，但卻被我弄壞，這下連對外界殘存的念想都徹底沒了…”
房間的燈被少女半遮住，光裡，隻看見她纖弱瘦削的身子躲在那單薄地黑紗裙下，像一株随時會枯萎的花，孤寂清冷，竭盡蒼然。
她看起來，好絕望，為什麼……
褚呈江不敢追問，隻出聲道，“那東西還留着嗎？我想試着修一修。”
說到這，葉泠泠垂眸掩住眼底的黯然，她走到門口的書櫃邊上，取下架子上的一個木盒，捧到桌子上，“碎片和工具都放裡面了，你拿的時候小心劃手。”
“放心吧，呈江式售後維修保養一條龍服務，你值得擁有。”
“嬉皮笑臉。”葉泠泠面上雖顯郁色，唇角卻揚起淺淺弧度。
褚呈江開啟木盒上的搭扣，掀開蓋子，見到其中的慘狀，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嘶，你這弄壞東西的技術…有點高超啊……”
這些一塊塊的倒可以理解，但那些碎成一片片的，是被人拿刀鋸了吧！
葉泠泠看她撾耳撓腮的窘迫樣感覺好笑，“可以修嗎？不行的話就算了，不為難你。”
這麼一說，立即激起了少年人不服輸的心，她手一揮，“小事，簡簡單單，你先去别的地方轉轉，大師修理東西是不能有人在場的。不過你放心，我絕對能修好。”
某隻小狐狸信誓旦旦的模樣着實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