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輕喃似嗔似怪。
差點連她自己都騙到了。
兩人的手緊緊交握着,頭頸相依,仿佛把對方當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
葉泠泠靠在褚呈江肩膀,理所應當地占有了她身上的溫暖,細嗅着那藥膏刺鼻又清冽地氣息,“你身上的傷好了不少,這些天别再舞刀弄槍了。”
“就留在這陪我幾天,好嗎?”少女側過臉,微涼的鼻尖觸到對方耳垂,輕輕蹭了蹭,好似無意。
說話間呼出的熱氣頓時令少年人裸露在外的肌膚泛起了紅色,這般溫柔的語氣和動作猶如麻醉,一點點蠶食了她傷口處的疼痛。
美人在懷,暖玉生香,這擱誰身上不迷糊啊。
“好,都聽你的。”回應的聲音很小很輕,但足夠被聽見。
在溫暖又安靜的二人世界裡,褚呈江緊繃的神經漸漸松弛,一雙狐狸眼微眯,看上去有些昏昏欲睡,似乎已經将剛才那場噩夢抛之腦後。
可她隻不過才說了這麼會話,怎麼能會犯困呢。
連自己都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褚呈江找不出原因,眼前愈發地模糊,太陽穴一鈍一鈍的跳着,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破開皮膚沖出來。
痛苦加劇,氣息随之變得短促而不穩定,身上的肌肉也開始不自主地抽搐,她試圖控制住自己,兩隻手緊緊掐住大腿。
這一突然變化不過幾個呼吸。
眼看這人要暈過去,葉泠泠趕忙伸手捧住她臉,輕輕把人扶到懷裡,這一摸才感覺到刺手的寒涼,不禁驚呼出聲,“你身上怎麼那麼冷?”
抵着少女柔軟的胸口,搖了搖腦袋,頭愈發的疼了,像斷片似的,眼前不斷冒出閃爍的雪花片。
即使聽到呼喚也沒辦法回應。
坐直身體,葉泠泠無奈看着自己被攥紅的手腕,回憶起方才發生的症狀,猛地,她重瞳一顫,記起重要的事。
從腰間的儲物袋裡取出一枚灰白相間的丹藥,試探地遞到少年人面前。
隻剛拿出來的瞬間,一股苦澀難聞的草藥味就彌漫在了空氣裡,尋常人碰見怕是立馬就捏着鼻子跑了,但褚呈江卻忽然有了力氣,顫抖着手去接。
這丹藥似乎和她身上古怪的表現密不可分,隻聞到一點,皮膚便開始發癢,燥熱,還有對這丹藥的強烈欲望。
果然是這樣。
葉泠泠眸底劃過暗光,緊張的神色順勢掩去,她纖細的手指一卷便将丹藥收了回去,撫摸上對方蒼白的臉,眼神溫柔,“阿江想要嗎?”
喘息未定,少年人心裡急切卻說不出話,喉頭上下滾動,好半天,把人家衣服都攥得皺巴巴的,才勉強吐出一字。
“……想。”
“那你以後可要乖乖聽話。”
眼前已經全灰了,黑黑地人影重重疊疊的不斷搖晃,褚呈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說,但還是點頭了,“我聽話……阿泠。”
雖然明白是在喚自己,可,莫名的,她還是對這親昵的稱呼感到刺耳。
少女眉頭下意識蹙起,但很快又平複,她捏住對方兩腮,将手中的丹藥喂了進去。與此同時,她觸在褚呈江臉上的手閃爍出亮光。
一朵嬌豔欲滴地血紅色海棠花飄蕩在空中,葉泠泠身後律動的魂環亮起一圈黑色,美麗的花朵随之綻開,花瓣片片落下。
化成一道道璀璨奪目的光從褚呈江太陽穴鑽了進去,玉指如蔥在空中飛舞,仿佛在操縱無形的傀儡。
又從懷中取出一塊紫色螢石握進左手,她閉上眼,意念引導着,若是有其他人在場,便能看見,褚呈江身上竟然憑空冒出了大量黑霧。
這霧緩緩彙聚成了氣流,越變越小,直至化成絲絲黑線,鑽進了那螢石之中,不過石頭裡的空間太過狹小,黑線鑽入如魚進瓶四面碰壁。
很快它們便意識到這不是宿主的體内,于是不在躁動,轉而相互纏繞團成一個球狀,吞噬接連不斷的後來者一齊壯大。
慢慢的,那螢石的紫光被黑團掩去色彩,薄如蟬翼的外壁包裹不住這越來越強的能量變得岌岌可危。
少女閉着眼,烏黑的睫毛微微顫動,手臂也抖動起來,握在手中的螢石像有萬斤重,她已經快控制不住這股力量了。
聽到咔嚓的碎裂聲響起,她毫不猶豫切斷了武魂連接,但還是晚了一步,那黑團力量不是一塊小小的螢石能封住的。
嘭!!
黑團在手中轟然炸響!
氣浪回蕩,手掌被炸得皮開肉綻,半隻胳膊都沾滿了血。
這力量,真是恐怖。
葉泠泠渾身都在顫抖,她忍住心悸,運轉體内魂力,身上閃爍瑩瑩亮光,手臂一震,便将嵌進肉裡的碎渣盡數逼出。
褚呈江也好不到哪去,黑霧被迫抽離,再回時她就遭到了反噬,即使處于昏迷之中,也禁不住吐了口血。
這一疼,她不得已醒了,咽下喉間的腥甜,面色變得紅潤,服下丹藥後她狀态明顯好轉很多,這東西就像是特意為她而準備的。
但眼下也來不及深究。
褚呈江擡眸,立即被葉泠泠滲血的手掌給吓了一跳,她慌慌張張地起身,“阿泠!你的手,你的手怎麼受傷了,我去找楊無敵給你看看。”
“不用了。”攔住對方出門的動作,葉泠泠支起半邊身子,用另一隻完好的手取出帕巾遞去。
“那位老先生在徽義幫會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幸好還有一口氣吊着才救回來了,如今怕是還沒清醒,這種小事不必勞煩他,你先幫我擦擦吧。”
“也好,那你坐着。”
褚呈江攙扶她坐到凳子上,而後拿着那帕子跑到洗漱台前,擰開水閥,将帕子浸透又擰幹,哒哒哒的又跑了回去。
搬了把凳子面對面坐着,少年人弓起背俯下身子,輕輕托起那隻手,帕巾順着掌心傷口畫了一個圈,将濺在周圍的血迹拭去。
展開帕子,又抖了抖,折成一個小方塊,捏住尖端,對着圓圈内部的傷口處一點一擦,動作之輕柔,神色之專注,連呼吸聲都屏住了。
葉泠泠看着她一臉正色,月牙似的眼睛裡蓄起星光,對手上傳來的微涼也莫名感到心癢,隻微動,就見這人停下動作,來了句,“是不是弄疼你了?”
少女起了逗弄心思,沒回答,頭扭向一邊故意不看她。
褚呈江有些不知所措,真以為是自己弄疼對方了,她快速眨了幾下眼睛,對着傷口噘起嘴,試探問道,“那我吹一吹會不會好點?”
“可能哦。”一道平淡的聲音從頭頂輕飄飄地落下。
這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褚呈江沒聽出來,她瘋狂運轉自己的大腦,然後得出真的生氣了這個結論。
擡眉,一雙狐狸眼往上瞟了瞟,想要暗中觀察對方的臉色,但一對視就馬上躲閃開來,動作小心翼翼生怕被發現。
這人偷偷摸摸的樣子實在太可愛。
沒沉住氣,葉泠泠眉眼彎彎,開心地笑起來,皓齒明眸,令人陶醉,就像初升的陽光,溫暖而美好,仿佛整個世界都因此明亮。
不明所以,褚呈江呆呆地看着她,撅起的嘴努了又努,有些茫然,“你笑什麼?”
不說還好,這一開口,葉泠泠笑得更歡了,她揉揉少年人圓滾滾的腦袋,感歎,“怎麼回事啊小狐狸,之前你可沒這麼呆的。”
這人歡快的模樣哪像是被弄疼了,分明是故意逗她的。
這下褚呈江終于反應過來,明白自己被耍了,癟着嘴,起身,撂下狠話,“你騙我,太過分了,我現在就要離家出走!”
轉身,她便把帕巾狠狠摔在凳子上,朝着大門走去。
但許久未進食的肚子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咕~”
“…………”
這一聲過後,房間裡是死一樣的寂靜。少女手托着香腮,望向褚呈江瞬間僵住的背影,掩唇而笑。
衆所周知,人在尴尬的時候會假裝自己很忙。
少年人咳嗽兩聲,目光四處遊離,最後定在閨房一角,從底下取出藥箱,調轉方向,又走了回來,“我好人做到底,手擡起來,給你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