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能全怪路西法。
他也不是心甘情願地要來當這個什麼地獄之主的。
原本是天之驕子、上帝的寵兒、最純正的六翼天使!他又不是發了瘋,偏偏來這個混亂的地方稱王,更不可能心甘情願的為這個地方的人們想出一套正确的治理方案。
都是地獄裡的人,憑什麼呢?
按照夏利的說法,就是因為路西法和莉莉□□哄夏娃吃下了禁果,導緻黑暗力量入侵,導緻了地獄的産生。
路西法被投入地獄是天堂的懲罰,既然是懲罰,那就不可能要求他盡心盡力盡善盡美。
何況這中間的值得深究的地方實在太多——黑暗力量是什麼力量?為什麼人類吃了禁果之後,黑暗力量就會入侵?這兩者之間到底有沒有明确的因果關系?
如果說是自由意志招緻的禍端……莉莉絲同樣是上帝的造物,她的選擇就是人類的選擇,那沒有禁果同樣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實在是莫名其妙,有知識、想要自由了就會被黑暗入侵?
愚民政策散布的謠言。
畢竟連天使、連亞當那種東西都可以被稱作“絕對光明的存在”“信奉善良,保護大家免受邪惡侵害的天使”,那之後的一切都可以被質疑。
埃默拉看得很清楚。
但是那又怎樣?
地獄之主可能無辜,她、他們,又哪裡應該得到這樣的報償?
說到底,什麼是罪?什麼是錯誤?什麼樣的人該下地獄?
明明誰都不知道這之間的界限在哪裡,但是所有人都給他們蓋上了“罪人”的戳子,連地獄之主都這麼瞧不起他的子民!
她原本應該是不服氣的,她來這個地獄已經七年之久了,心裡那股郁氣日漸深厚、就算是親友環繞、日日忙碌也不能更改她的憤懑。
但是就在剛才,她把自己的怒火發洩出去之後,感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就算今後路西法改正,治理法度,又能如何?
已經沒有意義了。
死去的人迎來了死亡,光輝的未來照不亮墳場。
……看看能如何利用吧,我們的王似乎仍然抱有天使的初心。
————
“您并沒有真切地注視到我們,您隻是想要做到您想的事,為了地獄也好、為了妻女也罷,就算是親人,您也是直到今天才理解了公主的決心。”
埃默拉微笑:“該說不愧是傲慢的王嗎?”
地獄之主在她面前陷入沉思,似乎是真的被她的話警醒一二。
埃默拉也由着他思考,自己也陷入到思緒裡。
良久,才被對面的回話喚醒。
“我并不信任你,但是,不可否認,你的話影響到了我。”
傲慢的王從不謙卑。路西法仍然是睥睨的姿态,尖細的紅瞳緊盯着她:“你說的那些東西,我會自己去看。”
埃默拉聳肩:“請。”
“說吧,找我的目的。”
地獄之主煩躁地把腿翹到桌子上:“我不相信你來找我隻是為了說這個的,我承認你有和我平等交流的資格了。想要什麼?”
“我要……和您做一個交易。”
————
夏利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貼在門上:“他們還說了什麼?聲音太小了!我聽不見!”
赫斯克拼命扯着翅膀:“潘修斯!過去點!見鬼!你的尾巴太肥了!”
潘修斯被打擊到了:“不能怪我!都怪……都怪安吉爾!剛才他把腦袋壓在我頭上我起不來啊!”
安吉爾:“哈?那都多久以前了你碰瓷這麼理直氣壯的!”
維姬拼命壓着嗓子:“你們幹嘛!等下,别打,門要、門要……”
門要開了!
……埃默拉表情微妙地看向把門擠開的一坨坨人。
夏利迅速爬起來裝作無事:“啊哈哈,你們聊完了嗎?我去看看妮芙蒂有沒有好好幹活!”
維姬:“我陪你。”
安吉爾撓撓臉頰:“呃我去幫忙!”
赫斯克:“我擦玻璃?”
潘修斯:“哦對了!之前房子被砸壞的地方還沒修好呢!”
一群人作鳥獸散,各有各的忙,各有各的裝。
埃默拉:……
“需要我再找阿拉斯托先生進行契約嗎?”
“不用,你以為我是誰?那種程度的交易契約不過是随手的功夫,我隻是覺得沒必要。”
路西法施施然走出來,手杖在身前華麗地打了個轉,“倒是你,答應我的事你最好做到,可不要讓我看見你反悔。”
“不會。”埃默拉笑了一下,“能得到王的垂青已是我的榮幸,哪裡來的膽子反悔呢?”
路西法覷她一眼:“油嘴滑舌。”
“我會在這裡住下,别想耍花招。”
“請便,公主殿下應該會很開心。”
埃默拉想了想,補充道:“不管您過去如何,您仍然是一個完整的個體,有着強大的力量和至高的權利,我不建議您放任自流。”
“夏利一直很想念您,而恕我直言,一個被自己孩子擔心的父親談不上是合格。”
地獄之主背着她,擺了擺手。
————
“什麼?!”
“聲音太大了,公主殿下。”
趁着維姬帶着路西法去房間的功夫,夏利趕緊來找埃默拉問:“不是、我不明白,爸爸他為什麼突然要住下來?”
“這不是很好嗎?”埃默拉坐在沙發上繼續敷眼睛,“剛剛才把矛盾說開,兩位可以好好聯絡一下感情,您的父親也很想念您。”
“而且,您的父親還可以幫我們完善一下計劃,我們的讨論也不至于無從下手。”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父親一起住過了……”公主垂下腦袋,有些無措。
“我很害怕搞砸。”
“成年的子女和父母有一定的距離是正常的事情,何況我們是客棧,也沒有嚴格意義上的‘住在一起’。”
那邊帶着蛋蛋兵認真刷牆的潘修斯悄悄看過來,和埃默拉對上眼神又趕忙縮了回去,像隻受驚的兔子。
了卻一樁大事,女人放松地仰躺在沙發上:“在您的父親眼裡,您大概做什麼都是對的,所以大可不必擔心。”
“哈哈,我該祝賀您終于如願以償嗎?”
突然,消失已久的紳士像是憑空從地闆裡鑽出來,誇張地大笑:“您為這一刻籌謀了多久?哦天哪,真是難以置信的計劃大師!”
還在多愁善感的夏利被阿拉斯托吓得一個哆嗦。
埃默拉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癱在沙發上像是一灘軟泥,被阿拉斯托投入石子也沒什麼波瀾。
“并不理解您在說什麼呢。”
不過是徒有猜測罷了,何必自亂陣腳。
左右地獄之主的談話,諒他也沒膽子竊聽。陰謀主義者自會把一切連起來腦補,既然已經招緻了目光那也沒必要費心辯解了。
估計在他眼裡,埃默拉就是通過某些方式突然得了路西法的青睐,小人物雞犬升天?
埃默拉眨眨眼睛。
“如果您沒什麼事的話,可以先把那邊的牆修補一下嗎?潘修斯和赫斯克兩個人很費力。”
夏利:!!!
好直接!好不留情面!好帥!
救命,什麼時候她也想這麼指使阿拉斯托!
阿拉斯托微笑着,和埃默拉對視數秒。埃默拉也不着痕迹地笑回去。兩個人詭異地安靜對視,中間彌漫着不可言說的硝煙。
夏利:……默、默劇?
“……哼哼,作為公主最忠實的朋友,自當為客棧分憂。”
阿拉斯托的話音似乎帶着咬牙切齒的韻味,紳士冷着一張笑臉召喚出了幾個惡魔去幫忙了。
雞犬升天就要有雞犬升天的用法。
公主在旁邊,地獄之主在樓上,無論如何埃默拉都不會當着這兩位的面遭殃,而且就算沒有她提這一嘴,阿拉斯托也得幫忙。
誰讓他是經理呢。
哎呀,真爽。
埃默拉愉快地歎氣。
夏利站起來,像是頭一天認識她一樣垂着頭觀察,明亮的大眼睛裡閃着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