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朝在學校裡的朋友越來越少,成績倒是越累越好,班主任關心他,但什麼都問不出來,他希望成朝能回到以前的樣子,不再這麼沉悶,不要每天看起來都心事重重,成朝會笑着點點頭,然後道謝,他知道自己回不到之前的模樣,永遠都不會。
臉上有傷,同桌問他怎麼了,成朝背着英語單詞,聽到身邊人的關心後,閉了嘴。
他覺得眼淚好像要流出來了,但是他媽媽說什麼來着,在外面的眼淚可以積攢到一起,回到家後再全部哭給她。
成朝想,他媽都那麼難受了,還願意全心全意想着他,他好想趕緊長大,把媽媽帶走。
這傷好像是因為那個混賬爹才有的,大年初三的日子,他爹又發病逼問他媽,正常溫柔了三天的人突然變了個樣子,在好不容易靠近他媽時圖窮匕見。
當時沒有多少人,連成朝都差點被熱鬧的氛圍吸引走,混賬爹問他媽媽的第一次是不是給了他,從頭到尾,像機器一樣聽不懂人話,來回重複這一句話。
他媽媽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混賬玩意兒忍不住伸手拽了媽媽的辮子,還把吃到一半的香蕉往他媽臉上扔。
香蕉砸到了成朝臉上,他轉身看着疲憊無神的媽媽,發了瘋和他爸扭打在一起,後來他們是怎麼分開的?好像是親戚拽開的吧,混賬玩意兒罵他罵得很難聽,又試圖靠近媽媽,成朝回到媽媽身旁,一聲不吭地站着,連續兩天隻吃了一頓飯,一口水也不喝,他隻是無時無刻地站在媽媽身旁,臉上的表情平淡,像死水一樣毫無波瀾,任何人勸都沒有用。
下午混賬玩意兒出去了一趟,晚上回來又人模狗樣,他說自己打麻将打赢了好多錢,說要幫兒子剪剪頭發,成朝的确很長時間都不打理頭發了,烏黑的發絲快貼到脖頸上了。
他說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模樣,說他像個小姑娘一樣,說他那樣子不正經。
成朝沒有吭聲,隻是冷漠地看着他,他穿的很單薄,他沒有力氣說話。
夜裡很黑,親戚在院子裡站着,混賬玩意兒去了另一個屋子,說想和他媽好好談談,那些老人讓他媽去吧,他媽被圍繞着,也去了,隻是身旁依然跟着個他。
成朝死死盯住混賬玩意兒手裡拿着的水杯,滿滿一杯熱水,一口不喝,就拿在手裡,意圖還能在明顯點嗎。
談話時,成朝就蹲在兩人面前,身後媽媽坐在沙發上,他努力保持自己的臉和媽媽在一條線上,這樣混賬玩意兒把水潑過來時也潑不到他媽臉上。
混賬玩意兒試探了好幾次,見沒有機會下手,于是出了屋子。
成朝知道他們在商量把混賬玩意兒送進精神病醫院,聽到這個消息時,成朝當天吃了很多飯,他媽看着他吃,一直在誇他,還給他拍了很多照片,那些照片和現在的成朝相比,變了很多又好像沒變,周身總是漂浮着一絲陰郁的氣質這一點沒變,最直觀的就是他頭發變短了人更帥了,小時候确實像媽媽說的那樣,漂亮的像個小姑娘。
把混賬玩意兒送上開往精神病醫院的車的那天,成朝沒忍住笑出了聲,五花大綁,狼狽的不行,有人在他嘴裡塞了東西,原因是怕他咬舌頭,可成朝經曆了那麼多事後突然想,真讓他咬舌自盡也不是不可以。
夢裡所有的事情都會冒出來一個不完整的角,然後飛速逃離,五感像被蒙蔽一般,成朝醒過來那一刻覺得自己差點要死了。
他直起身子,回憶着這個無比清晰的夢境,不管過多長時間他都忘不掉的,夢裡的事情隻有幾件而已,光是這樣就已經讓他透不過氣來了,可事實上這些壓根算不上什麼,真就是寥寥無幾。
那段日子裡發生的事情,有些痛苦到身體願意幫他淡忘一些,一塊巨石壓在心口,拿工具戳碎隻能戳下來一些碎石子,終歸是無法撼動的。
熬到天亮,成朝都無法睡過去,手機上的消息有很多,他閉上雙眼,眼裡像有硬物一般不适,幹澀,紅血絲很多,就一晚上,他的狀态就差了那麼多。
對着鏡子看了許久,聽到客廳有人聲傳來,成朝穿好衣服出了卧室,看到姥姥後,成朝的眼睛亮了亮:“姥……姥。”
眼前矮小溫和的老人哎呦了一聲,先是擦了擦身上帶灰的衣服,然後走上前擦了擦成朝眼角的淚:“今天好好休息,能學就學,學不了咱們就歇着昂,多睡一會吧,看看我們這乖孩子都變什麼樣子了。”
說完,她拍了拍成朝的肩膀,轉頭看向自己的女兒。
她走上前給了林遊一個有力溫暖的懷抱,低聲道:“媽媽真是沒用啊,媽媽真是……”
“媽,别這麼說自己,那幾年咱家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林遊摸了摸姥姥的頭發,給她倒了杯水。
“姐。”舅舅紅了眼,“當年的事你還不如在讓我晚點知道呢。”
林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拿出來自己收藏着的上好的茶,塞到小姨手裡。
小姨去準備茶水,客廳一片溫馨,成朝感覺四肢有暖流經過,他笑了笑,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陣天旋地轉,成朝眼前一黑,栽倒在床上,他深深吸了口氣,拿了瓶礦泉水往喉嚨裡灌。
感覺口腔内好了不少,成朝終于打開了手機,去看微信。
黃漢秋給他發了不少消息,轉發的視頻也有幾個,應該是搞笑視頻或者是寵物視頻,大概率是寵物視頻,畢竟黃漢秋很喜歡貓。
随便看了兩眼,成朝打起精神想回複,手指懸在鍵盤上突然又收回來。他關了手機,扔到一邊,然後抱頭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