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水寇。”
二郎的聲音像浸在雪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你說得對,他們沒有這個膽子。”
君照吃了一驚。
旋即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低聲問:“主子的意思是,這件事,其實是那位大人授意的?可是為何......?”
二郎瞥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我可沒說這麼說過啊。”
他漫不經心往窗邊一靠,不知想到了什麼,哂笑一聲:“那老狐狸,早就在給我作局了呢。”
君照一怔,就見二郎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你當他真心想認我這個義子,可我心裡門兒清,待這一出父慈子孝的秀作完,哪裡還能有我這孽障苟活的餘地呢?”
君照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二郎三兩句話攪得君照心中七上八下,自己卻兀自打了個哈欠。
他随意揮揮手:“老東西,他既然誠心算計我,我也就将計就計,陪他玩玩。”
“時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君照眨眨眼,心下知道主子不會再多說什麼了,隻能道了聲“是”,轉身往門口走去。
忽然又覺得哪裡不對,猛地回過頭來。
“主子,”
君照撓了撓腦袋,斟酌着問道,“那位相宜郡主......”
他頓了頓,還是問出了口:“您之前不是說過,無論如何,務必在到達青河城前殺了她麼?”
“......”
二郎沉默了。
他垂下眼睫,修長的手指揉了揉眉心,一瞬間感到有些頭疼。
不知為何,君照莫名從主子的動作中感受到了一絲無奈。
……是他說錯話了?
“君照啊。”
青年歎了口氣,聲音輕輕的,“有的時候,刨根問底可不是個好習慣。”
君照:“?”
他茫然地瞧着二郎,正欲開口再問,忽然聽見天花闆上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響,像是有碎片滾落到地面上。
緊接着,傳來更為沉重的“咚”的一聲。
随着這陣動靜,他們所處的房間地闆仿佛都震顫了一下。案幾上擱着的白瓷茶盞搖晃了一下,茶水灑出來,潑了一桌。
君照扶住門框,搞不清楚情況:“地震了?”
而房間的另一頭,二郎仰起頭,慢慢變了臉色。
很快,上方再一次傳來聲響。
這次是打鬥的聲音。
夜風吹開了半掩的窗,遠山霧濃,隐匿在黑夜裡,仿若黑白無邊的水波瀾。
青年皺起眉頭,匆匆披上外衫,往房間大門的方向大步走去。
路過君照身邊的時候,他腳步一頓,飛快地交代道:“先回去待命,若是情況有變,立即行動。”
-
頂層的房間已是慘不忍睹。
瓷片、木屑、折了的暗器和一縷縷的布帛散落在地上,被風一吹叮鈴咣當地碰撞在一起,随即又沾上幾滴寒露。
室内無燈,軟劍寒芒卻清晰可見,神靈雨掃過那男子膝蓋,冷光一線,便見了血。
男人“嘶”了聲,踉跄了兩下,一腳猜上了地上的瓷片,膝蓋跪在了地上。
他赤紅色的眼底好像要滴出血來,癫狂又怨念地盯着雪龍。
“簪子、簪子在哪裡……”
他喃喃念叨着。
雪龍抹了把臉上的血痕,峻然看着他。
其實方才她便發現了,這男子的攻勢雖然淩厲,但并非是水寇匪人的路數,花哨風雅居多,更加像是正兒八經習武練功的招式。
眼下二人多過幾招,男人便有些應接不暇,漸漸落了下風。
“你要這隻簪子,是有什麼目的?”
雪龍握住劍,就要朝他的脖頸滑去——
忽然,她握着劍的手指顫抖了一下。
細微的疼痛卻伴随着酥麻,自左手小指悄悄攀上四肢百骸。
下一秒,她隻感覺頭腦裡“嗡”的一聲,鋪天蓋地的眩暈感褪去之後,雪龍隻感覺如墜夢霧。
對面的男人原先已經閉了雙眼,可半晌沒動靜,他一睜眼就樂了:“喲,小女郎,你這是怎麼了,臉怎麼紅了?”
——熱。
她這是怎麼了?
男人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飄渺回音直往她靈台裡灌。
雪龍能感受到自己提劍的手漸漸失了力氣,“咣當”一聲,神靈雨拿不住,落在地上。
舊夢裡的香霧聚攏過來,将她嚴實地裹在其中,她倒退兩步,倚靠着牆堪堪支撐着身體。
“天助我也!”
男人大笑起來,手指掐住了雪龍細白的脖子:“是你自己把簪子給我,還是我自己找?”
雪龍意識昏沉,下意識掙紮,但沒了力氣,任何反抗都是徒勞。
她感到頸間的手指漸漸收緊,喉嚨間的空氣逐漸稀薄。
就在她以為自己将要窒息時,房間門忽然被“笃笃”敲響了兩下。
“勞駕,”
二郎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雪龍,你是在拆屋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