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幹嘛?行為藝術嗎?”侍女覺得古怪。
然而,淩燕仔細一看,總覺得有什麼不妥當,吩咐了侍女一聲,讓她撐着傘過去看看。
“教主!雨這麼大我們還是回去避雨吧——”跟在那紅衣人身後的,便是幾個魇華教徒,他們無一不在為這位肆意妄為的年輕教主憂心着。
“我早說了,你們愛往哪兒就哪兒去!”脾氣本就不算好的魇華教主,此時更是因為手上那比往日發作得還厲害的灼痛而異常暴躁起來,而緊随着他的幾個教徒更是吵得他腦子都嗡嗡的,終于使得他怒不可遏地轉頭瞪了幾人一眼。
也不知是因為他發紅的眼睛使得他看上去顯得更有威吓力,還是因為教徒們終于意識到他們的教主大人是真的生氣了,再不走就會打人的那種——這種他們倒是不怕,但要是他真的氣得開除他們怎麼辦?
終于,這幾個人乖乖地往後縮了幾步。
可教主大人不滿意,仍是怒目瞪着他們。
于是,這些教徒們懷着擔心又茫然的心情,走了……
這位教主大人看起來總算是消卻了一半怒氣——可緊随而至的就是手臂上愈演愈烈的痛感!
那是發作得比往日還要厲害百倍的疼痛,如同灼熱的烈焰在骨肉上燃燒一般,使得他竟要試圖通過猛雨的沖刷,以圖能消得片刻舒緩。
可實則那如同火燒般的劇烈痛感蔓延直入心扉,鑽入腦髓,仿佛能把人的意識都給抽離了似的,使得他一時間意識模糊時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哪天跟教中一些病得厲害的教衆共情起來,實在受不住了就直接往古教壇的聖火裡跳下去,一了百了。
實際上他也真的想放棄了,這麼多年來他努力尋遍、鑽研各地的醫學藥理,嘗試過了許許多多的方法,卻到底也無法根治這稀奇古怪的病,反倒每次過了一陣子都沒發作,病情看似稍有起色時,又突發地頻繁劇痛起來,消磨人的鬥志。
而今又尋得個新方子,唯獨缺了味名為“藍雪蓮”的藥材,輾轉之下來到了北雲城,幾天以來沒有一點進展,反而手上的紅紋又忽然劇烈發作起來,此時更偏逢大雨,無處躲避。
眼看那幾個教徒已經不見了蹤影,年輕的紅衣教主最後連支撐自己的力氣也終于被手上紅紋的痛楚抽離殆盡,雙眼一黑就直接倒進了大雨裡。
“诶、诶!您怎麼了?”一時間,他感覺打落下來的雨水被擋去了不少,與此同時還有一把溫柔的女聲響起。
其實他是清醒着的,雖然在淩家的侍女眼裡看起來根本沒有一點反應。
然而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伴随着靠近的腳步聲,她驚訝地發現自家大小姐竟然冒着雨過來了!
這使得她根本顧不上這倒在雨中的人了,她焦急地把傘往淩燕頭上遮去:“小姐!您怎麼冒着雨過來了呀!待會兒着涼了,大夫可又要多給你開上幾味藥了!”
“不都是藥麼,多幾樣少幾樣,不是都得喝麼?”淩燕說,“總不能都倒了吧,雖然都沒什麼用就是了。”
“……”侍女一陣無言。
“但人總不能輕易放棄希望吧?以前算命的不是說過我這身子骨活不到十五歲麼?可現在我不也好好的。”在淅淅瀝瀝的大雨中,淩燕的聲音聽起來卻格外地溫柔堅定,“所以呀,該喝的就得喝,該睡的就得睡,人總該是要往前看的。比如說,這場雨總得下完吧,下完了,我們就得回去再熬上幾味藥了。”
——她也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個人是清醒着的,隻是倒在了雨中,意志消沉得不願起來。而她的這番話,便當是她說與他聽的。
後來,她得知了這人前來北雲城是為了找一味名叫“藍雪蓮”的珍貴藥材,便對他道:
“那好,我家正好有……”淩燕剛說着,身旁的侍女便打斷了她:“小姐!那藥物可珍貴了啊!”
“珍貴又能怎麼樣呀?我又用不上,那肯定是給需要用得上的人嘛!”淩燕說罷,又頗為鄭重地:“那說好啦,你找天上來我家拿,記好了,我叫淩燕,我們淩家在北雲城還挺有名氣的,不會路的話還可以問問路上的人。”
那日紅影讓人在北雲城裡打聽,知曉了北雲城淩家是個俠客世家。
直到他拿到了淩燕親手遞來的錦盒,打開後看見一朵晶瑩剔透的雪蓮幹花,在日照之下仍閃爍着光。
他方才知曉何謂俠客淩家。
紅影向來不喜歡虧欠人情,于是他便以大夫的身份,重新拜訪了一次淩燕。
陽光明媚,金燦燦的光點跳躍在那依靠在欄杆旁的粉色襖裙姑娘身上,照得她發上的玉燕子烨烨生輝。
“重新介紹一下,我是偶爾行醫的江湖郎中。”陽光的光點也跳落在來者一身明豔紅衣之上,映照出幾分朝氣。
“哦?怎麼稱呼?”
“糸虹。”
淩家的家主淩燕,常年以來為一身病痛所困,本該是充滿年輕朝氣的年紀,臉上卻因病久失血色,唯有笑起來時方顯幾分靈氣。
此時她身着一身鮮粉色的襖裙,肩上搭着一件應時的鬥篷,綴滿了毛絨絨的小球,充滿少女活力的裝束雖也妝點不出她久病後的鮮活,但是她仍樂此不疲。
她最愛自己的一頭烏黑靓麗的長發,常常挂着一隻漂亮的玉燕子,垂着細細碎碎的翠玉,還有那支摯友陳落梅送的金枝玉葉钗,都能随着她的步伐輕輕晃動起來。
她的說法是,久病的女孩子也有愛美的權利。
那時候的她還是那麼的對未來抱有無限美好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