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的可是他啊。”大師兄輕聲道,但見他的神情認真。
我看茶水沏好了,便起身去給他們倒茶,一時間桌上便漫起了芬芳的白霧,大抵上能驅散幾分室内的沉悶。
“是啊,或許我應當承認,他的理念,以及他所聚集着的人的目标,一切都是那麼的有理有據,甚或是很正派。”大師兄沉下聲地說着,拿起了一杯茶輕輕抿了一口,“為了達成這個偉大的目标不惜一切代價,搭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這種精神我也本當……無從指責,如若沒有影響到其他人的話。這茶好燙。”
“剛沖的。”我說,“你放涼一陣再喝吧。”
然而這個人跟沒聽人說話似的,又喝了一口剛才被他抱怨過的燙茶,聲線像是兀自陷入了什麼不好的回憶裡一般低沉:
“他自己為了這個目标犧牲,或者愛怎麼樣怎麼樣,我管不着。可是,其他人呢?他們的意願呢?他們也願意為了他付出所有嗎?”他垂眸看着手中的一杯茶,“那個叫做洛嫣的女孩子,嘴上一口一個洛書大人的命令,可是就連她看向我的那雙恐懼的眼睛裡,都在告訴我,她在害怕着,她根本就不想死,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可我沒能救得了她。”
他神色黯然了幾分,但他喝了口茶後,苦澀地笑了笑。
“更何況,西雪嶺山下的一衆居民呢?他們可沒有為了洛書那‘偉大’目标而犧牲的意願。”他說,“再說了,作為一個被動被他選中了的當事人,我不願意。”
窗外的太陽已經完全落下了,天邊殘餘的最後一抹光仿佛落在了他的發梢上,金閃閃的。
“魔教為禍百姓,惡人害人性命,我都可以出手去幫,但去做些什麼統治天下的人物,精神領袖,裁決公義的事情,我都沒有興趣。”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的意願,就算是被裹挾着往前的人,也有反抗的權利。”他的聲音沉穩而堅定:“而我個人的意志,不能被任何人左右。”
“那你打算呢?還是要殺了洛書嗎?”蔔淵問。
“我會試着……”大師兄終是把手裡的茶飲盡,聲音放輕了地,“阻止他。”
直到他這個結論出來後,我看到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發隻看着他的二師兄,目光便轉到了窗外的月光上:
“感慨了這麼久,你最後還是心軟了。”他冷冷地。
“是啊。”大師兄苦笑了一下,“你說怎麼辦呢?”
“我?既然你樂意給他機會,那我不會去殺了他。”二師兄仍是看着窗外,沒有回過頭來看他一眼,但卻輕輕道了一聲:“聖父。”
“沒錯,你說得對。”大師兄輕笑道。
“……之前是誰被我喊一句聖父追着我打了幾條街的?”蔔淵目瞪口呆,“現在忽然就有自知之明了!”
“他呀,是出了名沒譜的,小五都經常被他摸不透的标準禍害了好多次,蔔閣主不必在意。”大師姐笑道,“雖然聖父是闆上釘釘的,但是他也還是看心情承認與否呀。”
“厲害。”蔔淵贊歎地,“我餓了,我買東西吃去。”
“那大少爺您給我帶一份麻辣雞塊,不要麻不要辣不要香菜不要放蔥花。”大師兄說。
“……您要不要也聽聽你在講些什麼話?”蔔淵笑道,随後便朝我們揮了揮手出去了,那高高的馬尾發也随着他輕快的步伐晃動着。
随後,大師兄起身走向了窗邊,站在了二師兄身側。
“至少,那個見鬼的洛書對我是沒有惡意的。”他說。
“嗯。”
“那你幹嘛?生我氣?”
“沒有。”二師兄轉過身來看着他,“我從來不生你的氣。”
“……謝謝你。”大師兄笑了笑,“我說,我們歇兩天吧?那個見鬼的洛書,差點被你殺了後該是有所防備,大概羅韻城不出個什麼狀況,他是不會回來的。”
“我幫你找他?”二師兄看向他。
“不用,他會回羅韻城的,你就歇兩天,聽話。”大師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麼些天不見,追人都追得累得瘦了這麼多。”
“……”二師兄聞言後有些愕然,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向了我和大師姐,仿佛在用眼神詢問大師兄這話的真實性。
“是啊。”我點頭給予了肯定的答複,此時窗外清冷的月光都恰好透了進來,描繪着他一身白衣修長的輪廓。
“一會兒呀,等蔔閣主買東西回來,你得多吃點。”大師姐笑道,“不然我們的連媽媽就又要擔心啦!”
大師兄:“……怎麼清流你也學壞了啊?”
大師姐隻是笑了笑,不作回答。
在二師兄走過來坐下的時候,大師兄藉着這個方便的高度,伸手輕輕碰了碰他額上還纏繞着的白紗,“還疼不疼啊?”
二師兄有些愕然,搖了搖頭。
“明天我還是出去給你買點藥酒回來吧,今晚早些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