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好似已有九分相信,拖長尾音,“這樣嗎?”
餘絮反守為攻,“小周警官不是海城當地人吧。”
當代社會受益于國家大力推廣普通話的功績,絕大多數年輕人一口流利普通話,根本無法從口音裡聽出誰是哪裡人。
不過識别身份的可不止一種語言。
周沉一揚唇角,道:“嗯,我不是。我是臨城人,大學念的海城警校。”
海城是本國數一數二的城市,海城警校理所當然也是本國數一數二的警官學院。但絕大多數文化生對此并不了解,餘絮知道這所學校,隻是因為它是那個人永遠的遺憾。
餘絮毫不走心地又道一句:“小周警官年輕有為啊。”
她用眼角瞟了眼周沉,周沉側臉上依舊沉着似有若無的笑意,這樣學校畢業的學生會到基層街道派出所嗎?
車上有導航,周沉尚留着點印象,并無曲折地到了餘絮所住小區的門口。
小區大約建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裡面道路狹窄,住戶意識又極差,兩輪的交通工具非要挂點尾巴出來,把路堵得擁擠不堪。車子兩分鐘開進去,不一定能在二十分鐘内開出來。
餘絮十分識理地告訴周沉,把她放到小區門口就好。
周沉記起上次訪問時,他載着許瑩,兩輪電瓶車隻能在裡面歪七扭八地起沖鋒陷陣,車子開進去怕是有進無回。
“我車後有把雨傘,餘小姐先拿去用了吧。”周沉将車子停在門口,解開了車鎖。
餘絮愣了一愣,連忙擺手。他說先拿去用,那就是說車裡隻準備了一把傘,她拿去用了,周沉就沒有了。
“不用了,謝謝小周警官。”
餘絮可以接受他人舉手之勞的好意,卻不願意特地麻煩别人。
她很感謝周沉捎了她一程,再不能接受周沉損己利人的善良。于是,餘絮打開了車門,準備快些離開。
她下車才走了兩步,兩隻腳卻仿佛突然卸去骨頭那樣虛軟無力,整個人倏然栽在了地上。
周沉看見餘絮快步離開,看見她倏然栽倒,陡然一驚,忙打開車門,跑到她身旁單膝跪下,“餘小姐,你怎麼樣?”
雨珠自雲端掉落,砸在餘絮臉上,冰冰冷冷的,一顆顆紛至沓來,像在催命。
她張了張唇瓣,“我沒……事”餘絮費力擠出個虛弱笑容,想證明确實沒事似的。
最後一個“事”字虛成了氣音。
周沉俯身要抱起餘絮,急聲道:“餘小姐,我送您去醫院。”
哪知餘絮竟蓦地伸出一隻手緊抓住他的衣袖,斷斷續續地道:“不……我不去醫院,不去……”
她僵直脖頸,慘白着臉搖頭,像西洋擺鐘。
才搖幾下,便感到頭昏眼花,居然令人匪夷所思地,死命攥着周沉臂膊,一點一點坐直了身子,“我隻是沒吃早飯,有點低血糖,我沒事。”
周沉端視了一遍餘絮,眸中掠過些許猶豫,語氣卻變得分外堅決,“餘小姐,我送你上去。”
他一把抄起餘絮,在将她豎在地上的一瞬間别過兩隻手,略彎下背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謝謝小周警官。”餘絮太虛弱了,此時她沒辦法,也不能再拒絕周沉的幫助。不必要的堅持,不僅僅是拂了人家好意,還顯得自己造作。
餘絮伏在周沉背上指路,周沉年輕,平時熱衷于跑步鍛煉,穿着衣服看起來身形清瘦,衣服掩藏下的身軀卻是十分健壯。
餘絮倒是表裡如一,看起來瘦,背起來也沒多少斤兩。她是那麼柔和、輕盈、溫暖,周覺有種錯覺,他背負着七八十斤的羽毛而已。
雨依然在淅淅瀝瀝下着,他的背是那樣堅實溫厚,餘絮恍然以為自己方才漂流大海,天可憐見的被一隻小船攬進懷裡。
她躺在船闆上,這隻船不說話,卻莫名讓她心安。因為她不知怎地就相信,它會帶她安然度過狂風暴雨。
周沉把餘絮背到了她家門口,餘絮面色依然蒼白,“謝謝小周警官,包在我鑰匙裡,麻煩您掏一下。”
周沉很快掏出鑰匙,“喀嚓”一聲,門鎖開了。
不用餘絮多說,進門以後,周沉背着她徑直往卧室裡走。
這套不足四十米的套房,卧室中規中矩的狹小,一張兩米長一米五寬的木質床差不多占了卧室面積的三分之一。
他把她放到床上,自己跟着坐到床沿,正準備給她脫鞋,卻見她掙紮着支起臂膊,道:“小周警官,我可能是體力消耗太大了,躺一會兒就好。您能不能先幫我燒壺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