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瑩睡眼惺忪地點頭。
“我總是睡不醒,一天不睡夠十個鐘頭,覺得這一天都沒睡什麼精神。”她揉着眼皮感慨道。
“阿瑩,兩年前的《海城日報》應該有電子刊的記錄,應該還能查到。”周沉把杯子放下,看着許瑩道,“他是《海城日報》的記者,你先搜索一下電子刊,看看他都寫過什麼。”
“好”她仰望了眼挂在牆上的電子鐘,照着周沉的吩咐打開電腦搜索,剛在鍵盤上敲下第一個字,終于感覺到哪裡不對,“沉哥,你為什麼不自己查查?”
“因為,”周沉捏着自己下巴,悠悠地道,“我就比你早醒三分鐘。”
他醒來時,腦袋有點懵懵的,倒完溫水才喝了幾口,許瑩就醒了。他還沒清醒,不想面對電子屏幕,就正好差她做個苦力。
許瑩被差遣慣了,聞言沒有任何異議。
過得片刻,她便輕聲說道:“沉哥,他寫的一些通訊稿,的确還能在《海城日報》網站上找到。”
“他頭也太鐵了吧,”她不禁低呼,“真是什麼都敢寫。”
周沉投過好奇的目光,“他寫什麼了?”
“我先給你說說他都寫了什麼,揭露海城市xx黑心補習班讓大學沒畢業的學生冒充名師給學生一對一補課,xx公司深夜往海城城郊某村倒有毒有害的垃圾,并且内涵其中官商勾結。”
許瑩視線追着鼠标指針,抑揚頓挫地念道,“還有給人家打抱不平的文章,說有人舉報xx公司偷排廢水,一家四口卻慘遭報複,連兩歲小孩也被砍傷。”
念到這裡,許瑩仿佛聽見了兩歲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心弦給鋼鋸割開了似的痛了一下,“天呐,這都是什麼人啊,”
她極為憤慨,“連小孩都砍,這還是人嗎?”
周沉安靜地聽着許瑩給他念信息,他明白她的憤慨,認識不久,他就發現她是個有很強同理心的人。
“阿瑩,”他緩緩地出聲,但不是對她的質問給予回答,“你覺得他揭露别人做的壞事,叫頭鐵嗎?”
“不,這怎麼能叫頭鐵,”許瑩義憤填膺,眼睛裡迸發單純的激憤之情,“這該叫勇敢。”
“沉哥,不瞞你說。我當年報志願的時候,想過要是海城警校不要我,那我就去别的學校讀新聞。但是我很快就放棄了,因為在我看來,記者的職責應該是讓公衆知道真相,扶正祛斜的。”
因為辦公室裡還有其他同事,許瑩挪步到了周沉身旁,還是把嗓音壓得很低。
她低聲說道:“有個惡人給我上了令人發嘔的一課,他口口聲聲說着要對得起别人,一邊又道貌岸然地欺詐他們。他還警告我,要是我把事實說出去,他就要報複我。”
“以前在學校裡,就隻是覺得這個同學,那個同學讨厭。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像他那樣道貌岸然。那天我覺得自己的信仰崩塌,是他讓我知道并不是社會上所有的人都是好人。”
周沉緘默無言,其實到現在,許瑩依舊很天真。
周沉自認看人不差,漂亮的眼睛他見過很多,許瑩的也很好看。但是她眼神裡時時流露的純真,卻是稀少罕見的。
她的眼幹淨得像春天裡森林露珠彙成的一方小池,沒有被污染,沒有一絲一毫的肮髒。
因為,她心裡還保留着父母幼年時言傳身教給予她的善良。
“同時也發現自己還不夠勇敢、不夠圓滑,我要是當記者,我還敢把真相寫出來嗎?我一個人死不足惜,可是還會有人為我伸冤,還我公道嗎。”
許瑩扪心自問,她不敢。她不過是個被迫堅強獨立的女子,甚至,到現在這個年紀,她還是有點玻璃心。
“還好,我考上了,”許瑩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聲音響度,但語氣裡的激情卻半分未少,“我不用擔驚受怕,因為我的職責就是懲奸除惡,伸張正義。”
許瑩的瞳孔裡仿佛在灼灼燃燒,從裡亮起的火光無比高尚,“即使我不幸去世,我也是為崇高的理想,為人間正道、民衆的利益而死。”
周沉愣怔了,一股熱流洶湧地湧進他的心髒,它們溫暖,它們帶着為了生實現理想而從未消失的活力,他動容于許瑩的言辭。
他的想法和她如出一轍。
周沉曾經以為隻有他,才是熙熙攘攘世界裡為數不多的理想主義者。
雖千萬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