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警官,你很聰明也很沉穩。擱在古代兵荒馬亂的時代,一定是野心勃勃的豪傑帳下一等一的謀士。”她毫不吝惜地贊揚。
“你居然知道,慕河喊我桔梗。”凝視着他,餘絮的眼裡出現了幾分從未出現過的銳利。
這般銳利的視線,用刀做比喻,有些兒不恰當。
它更像一盞燈,由于周沉并不如他名字裡的沉字一樣,心機深沉。故此,餘絮仿佛看穿了他這個人。
沒必要再瞞她什麼。
周沉坦然叙來,“我是猜到的。慕河除了主業是記者之外,還寫過幾篇随筆刊登在雜志上。那些雜志有電子稿,為了了解他,我就點進去看了。”
“我發現有篇故事文筆誠摯動人,仿佛娓娓道來的是真實存在的故事,講述了一個自幼失去父母的孩子由姨母撫養長大。”
“他渴望成為一名優秀的警察,但是時乖命蹇,博覽群書卻把高考語文考砸了。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選擇一所文科類學校,當上記者。”
“看到這裡我恍然明白,這篇故事大概是以他自己為原型的。故事裡出現了一個女人,他們相識并相愛,他給那個女子取名桔梗。”
他能猜到也是因為,會寫作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在作品還裡摻雜自己的東西。或許是對時事的針砭時弊,或許是對所見的不忿或同情,或許是在主人公身上傾注自己的品質。
例如,慕河就在故事裡,把自己的感情流露出來。
故事的主人公自然是他自己,幼年失去父母,成了和時下最興的罵人詞一樣的“孤兒”,由姨母撫養長大。
後來,他遇見了餘絮。
餘絮成為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他喜歡叫她桔梗。他愛餘絮,即使不能保證未來的半生,他會愛她如初。
但最後的事實證明,他愛餘絮,愛到了他生命結束的那一刻為止。
“你就是這樣猜到的?”餘絮啞然失笑。
就這樣猜到慕河喊她桔梗,雖然稍許出人意料,但好像在情理之中。
周沉淺笑搖頭,“當然不是,這樣猜也太草率、太随意了。”
“實不相瞞,我還看了你的小說。”周沉臉上飛速劃過一抹異樣的微紅。
他自忖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居然看言情小說看得津津有味,一想到就莫名臉皮子薄紅了臉。
“雖然小說作者表面上好像是你的好朋友章嬰嬰,但是實際上,她筆名下的每一本小說作者應該都是你才對。”
周沉發表着見解,“真摯的故事最能動人。那些書寫得蠻好看的,筆力上佳的人固然能寫出來,但是親身經曆過的字裡行間流露的感情,應該更可以使人感同身受。”
他挑出了最能支持他猜測的依據,“那本《對象今年四十七》,男主喊女主也叫桔梗。”
餘薏已聽得明白,輕聲一笑,“其實你也沒有完全的把握,對嗎?”
果然臨城周家的人身上都傳承着一顆包天的大膽,隻不過周殃的那顆用來做惡事,而周沉所想達到的目的卻無愧于心。
“但是你選擇賭一賭,賭錯了,也沒有任何負面效果。”
“嗯,”周沉略有心虛地點頭,他這人,從做了自己覺得不對的事開始,心裡便總懷着愧疚感。
他不免好奇,“我還是有些好奇,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不是慕河的?”
既然餘薏已發現他拙劣的把戲,那她為什麼還要抱着他,在他懷中嚎啕痛哭?
餘薏沉吟道:“從那句你要我為你洗刷冤屈,要我為你報仇開始?”
周沉立時反應過來,“他不讓你替他報仇。”
“是啊,他不要我給他報仇。”餘薏的眼神又愁苦起來,像株怎麼開都等注定為大雪覆蓋的野草,結着失望和絕望。
“你知道嗎我最後一次接起他的電話時,他的氣息斷斷續續的,快接不上了。”
“我聽得心要碎了,我聽他交代遺言……”她的臉色刷白,揪起自己前胸衣裳,“我沒想到那是遺言,他讓我不要給他報仇,他隻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那是餘絮接過的最可怕的電話。
電話那頭好像有張污穢裡提煉出來的細絲編造的一張網,中間放着肮髒可怕的東西,蠕蠕地活動。
慕河就被放在那張網上,它收緊,裹挾,最後把他吞沒。
她放在心上的愛人,被黑暗吞噬了。
“你沒聽他的。”周沉歎息,與其說是為這對苦命夫妻歎息,不如說是隻為了餘絮,“恐怕慕河先生去世之後,你沒有一天能撇下仇恨。”
恐怕從一開始,他們敲門進入餘絮家的開始,她就用僞裝和假面欺瞞着他們。
周沉相信餘絮的欺騙沒有惡意,正如她的丈夫一樣,她隻嫉惡如仇,絕不會傷害無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