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阿瑞斯曆4898年。
路法将軍凱旋而歸,将從炎星得到的三铠和修羅铠甲獻給了皮爾王。
安菲特裡忒按照約定在諾菲星球等着他。
路法将軍也如約而至。
獵獵的紅鬥篷染着深色模糊的血污,護身的铠甲也出現了殘裂,他的身影似乎消瘦了很多,左臉頰處還有一道沒結痂多久的傷疤,明明是凱旋而歸的王者,卻不見半點勝利者的意氣風發。
隻有疲憊,滄桑深沉得不見底。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路法将軍臉上看到這樣的神色。
他本該攜着以往的親信部隊雄赳赳氣昂昂回來。
可現在,卻隻是他自己一個人。
戰争從來都不是過家家,它們會殘酷吞噬掉所愛之人、親人、朋友,為了赢得炎星的讨伐戰,生擒炎帝,路法和自己出生入死的戰友們付出了極為慘烈的代價,幾乎全軍覆沒。
在無數次幽暗深淵的戰場,罂粟花随風飄蕩,一行又一行,綻放在殇者的十字架之間,那是他們的疆域。
他們早已有了覺悟。
科技高度發達,生命實現基因數字化也不代表永生無懼,生命碼被破壞,最終隻會慢慢消弭在偌大的宇宙之間,連保留一具遺骸都是癡心妄想。
阿瑞斯軍團犧牲的戰士,從未有葬身之地。
她原本那句‘歡迎回來’沒有說出口。
等安菲特裡忒自己反應過來時,自己就已經朝他張開雙臂。
衣袂拂起,綢緞的裙擺垂曳在花上,就像飛在天空的雲雀展開柔軟的羽翼。
溫軟的懷抱似乎被聖潔白雲填充,撫慰了戰争遺留的創傷和戾氣。
安菲特裡忒感受他的心是血淋淋,胸腔焰火焚燒,骨頭千錘不折。
戰争充斥着他的大半輩子,習慣了鐵鏽的血液腥味,和不斷被惡劣的生存環境考驗,就算千瘡百孔也不被允許露出一絲能讓敵人有可乘之機的脆弱。
他的背後是阿瑞斯星球的榮譽,是無數戰友用白骨堆積的勳章。
諾菲星球永遠是夜幕,仿佛是場永遠不會茶涼曲散的狂歡夜,路法扣住懷裡銀白色的月光,彎下腰,将卑微的頭顱垂在安菲特裡忒的脖間,汲取活者的生息,慰貼着戰火燒灼皮膚的劇痛。
偏在聖司面前把驕傲和沉穩擲碎滿地,在月下波光潋滟的伊羅之花随風微浮。
和他的驕傲一起輾轉濃稠成複雜的一束情,支離破碎。
“特裡忒、”
“特裡忒、”
耳畔的呢喃隻要一聲未應就糾纏不休,很久以前路法就想像這樣喚她的名字。
安菲特裡忒輕輕撫過路法臉頰的傷口,蒼白纖細的手指抓着他微蜷曲的黑發,明明滿身的傷啊,喚她名時卻如裹蜜的糖,沁入口中,把她的名字慢慢含在唇齒。
活人的氣息,生者的溫暖,雀鳥的羽翼驅散了死亡帶來的陰霾。
——銀河阿瑞斯曆4910年。
跨越數千年的時光,他們在異星上相戀陪伴幾十年。
聖司和路法之間孕育的孩子出世,路法仇人之多,為了保護這個孩子,路法便借以養子的名義收留在身側,并為之取名:安迷修。
隻有少數路法軍隊内部親信才知道真相,安迷修身上流淌着路法的血脈。
而自幼在軍隊中長大的安迷修,也根本不知情自己的親生父母其實就在身邊。
不過即使被作為養子的身份,他也從未缺過來自父母的愛。
——直到銀河阿瑞斯曆4956年。
時光匆匆,安迷修也已經長大成青年,憑着出色的成績歸入路法麾下的禁衛軍。
聖司主動朝皮爾王發出信函,簡單叙述了下自己這些年承蒙将軍的庇護,現在已經大病痊愈,可啟程返航。
寫這封親筆前,坐在書桌前的安菲特裡忒猶豫了很久,遲遲不動筆。
“你可以一直留下來。”
路法望着她的身影,聲音微頓:“隻要你想……”
不用再去收拾阿瑞斯星球上的爛攤子。
不用在意子民萬衆的目光。
她可以在菲若星球上守護着自己熱愛的和平,過着與世無争的生活。
“我不奢求什麼,這幾十年的時光對我來說已經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