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女子面無表情的看着前方,她是認出眼前人是誰的。
除了當朝孫皇後,誰還會有那個閑心,半夜三更不睡覺,且還能暢通無阻的在宮内行走到北宮,就為了來找她這個廢的不能再廢的前皇後、如今也快入土的妙真道人的麻煩了。
“姐姐為何這樣看我?”孫皇後的來者不善之氣息掩也掩不住,她緩緩走近床榻上的胡香珊,嘴裡的聲音壓的極低,但因為離的近倒是令人聽得異常清晰,道:“這陣子可真是苦了姐姐了?太後如今也入先帝陵寝合葬,不知姐姐将來有何打算呢?”
一邊說一邊将目光慢慢轉到了桌案邊,看着桌案上的那碗參湯,孫皇後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股恨意,随後迅速的被掩了去,她最終還是勝了不是嗎!?
“這參湯不合味口?”孫皇後唇邊泛起了溫婉笑容,她曆來都是如此,心中越是着惱臉上就越是溫和,語氣也是更加親切,如若她今日來不是做最後的了斷,她連話都會說的令人聽着萬分舒服,所謂口蜜腹劍其實孫皇後已經修練的極緻了,道:“可到底也是皇上的一番心意,姐姐可不能浪費了去。”邊說邊用那雙已經洗去蔻丹的纖長玉指在碗口來回撫弄。
孫皇後自小在宮中長大,如今太後薨逝,眼前的廢皇後那般盡心,她這個當朝皇後,又怎麼會徒留把柄呢!面上功夫她一向都做的很好。
“太後薨逝,妹妹我也是傷心欲絕…….”說着,她便執起湯碗與調匙,看上去意欲要親自喂似的,她的語氣十分親昵與自然道:“來!姐姐,将它喝下,好好歇一覺自然什麼都會好起來……”
孫皇後這般行止态度看上去沒什麼好挑剔的,可是床榻上的胡香珊卻自心底裡覺得寒意四起。即使已經換了芯子,身體的自然反應也是那樣的強烈。
胡香珊不自禁的眯起了雙眼,戒備的警鈴已經響到極緻。
果然下一秒,當孫皇後離胡香珊十分近之後,便見孫皇後突然變了臉色,面目猙獰一把抓住胡香珊的後腦勺,胡香珊體弱已久早就是燈盡油枯,如何能抗的住孫皇後的突然襲擊。
眼瞧着自己被孫皇後一手拉着頭發、一手強自灌着參湯,胡香珊一瞬間明白了,那孫皇後方才手撫碗邊,定然是塗了毒或是從指甲蓋裡下了毒粉的。這個念頭一閃過,肚腹間就傳來一股火燒般的疼痛。
胡香珊體内的靈魂已經崩潰的咒罵開來,如果她還是前世裡那樣的精氣神,那河東獅子吼的功力全開,定然會讓整個冷宮都聽到異動。
興許是臨死前的反抗意念太重,興許是原軀殼裡那一縷殘魂爆發的最後一絲體力、又興許是回光反照,總之胡香珊在掙紮間,使出渾身氣力将桌案邊油燈端起,直接便往孫皇後的臉上砸去。随後便乘着孫皇後驚恐之時,整個人死死壓在孫皇後的身上。
這就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伴随着孫皇後的凄厲叫聲,胡香珊唇角邊的血流了出來,也不曉得是出于什麼心理,大概是要惡心孫皇後、又或許是要以欺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胡香珊忍着惡心,将含着滿嘴毒血的雙唇湊向孫皇後,堵住她尖叫的同時,還拼命動着舌頭将血往前送去。隻是,到底是生命的最後一刻,哪怕是盡了最後一絲力量,也是成不了所有的複仇大事的。不過,對于她來說,能報多少仇便報多少。因為再不做些什麼,胡香珊這一輩子是真沒有機會了。
火勢蔓延的很快,盡管救火的宮人十分迅速,奈何孫皇後被救出之後,也亦是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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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上空,胡香珊的兩個靈魂正互相對視着,并且也正互相靠近。
兩個靈魂長相一模一樣,可身上穿着的衣衫卻是不同。
詭異的是,一個十分漠然,另一個則十分抗拒。
“喂喂!你别過來啊!你别過來啊!”身穿一身黑色利落套裝的女子,長發挽起、妝容精緻,雙手阻擋在前方道:“那個大姐,咱倆都死了…… 噢不!是你死了……. 不不!是你薨了!你就去那個什麼……投胎…….投胎…….我就當來此旅遊體驗了,一會兒我還要趕着回家去呢!哎哎!你别再靠近了啊!”
“哎!”一聲長歎幽幽的出自對面那個靈魂的嘴裡,她一身莤紅色褙子九鳳在天的十二幅月華裙,正紅色絲縧挂着一串葫蘆玉,面色哀愁卻又眼帶期盼道:“你還沒明白?其實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說話間,她的動作并沒有停,相反還越來越快,眼瞧着就要挨上了。
“我不認識你啊!你别再靠近我啦!啊啊!”一聲慘叫響徹雲霄,兩個靈魂終于融合。
而空中轟隆隆晴天響雷,一道閃電劃破雲際。
隻是持續沒多久,便散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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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溯洄,便是經年之前。
飛檐鬥拱、鱗次栉比的一座座宮殿,偌大的皇宮雖然富麗堂皇、雕欄玉砌,可生活在這宮庭之内的人心中到底做何想,卻是各自有各自的心思與體味。
可無論如何,這輩子已然入了宮,便是一輩子都耗在了宮裡,出不去了。能指望的無非就是活着、好好的活着。可當下的皇爺喜怒無常,對于他們來說,活着都成了奢侈,至于好好的活着,那便聽天由命吧!
如今這異像,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