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與馬車都行駛在自黃石鎮至黃坡村的官道上。
驢車到底比不上馬車快速,這下可苦了馬車的車夫,既不能趕超驢車,又要與驢車保持距離,不要讓驢車的人察覺後頭有馬車相随。對于馬車車夫來說,這也是他有史以來,從來沒那麼憋屈又高難度的駕駛任務。
若不是看在租車費用高額、又明擺着其中那個主家好似不好惹的份上,他能直接掀開馬車簾子趕他們下車另謀車駕。
“哎呦!這把我給颠的、給颠的,都快成了兩半了呦!”
“哎呦!我這把腰啊!這把腰啊!這時快時慢的,要了半條命了喂!”
“哎呦!我的腿啊!我的腿啊!這渾身都要散架了啊!”
王全德捏着嗓子抱怨,讓外間的車夫頓時怒火拔起,尤其是那男不男女不女的聲音,聽得他越來越煩躁。
“坐車就坐車,呱呱什麼?”車夫在外直接吼道:“再吵就把你扔下去。”
這一吼,直接捅了馬蜂窩。
棉簾子被‘唰’的一聲掀開,王全德的聲音是低沉了,可是他的眼神卻讓車夫想到了家中婆娘發火的前兆,就是這樣陰陰的望着你。道:“膽兒肥了你啊!盡然對你爺爺我這般無禮!你可曉得,上一個這樣與我說話的人是什麼下場?”
若是一般男子,車夫倒也還好。可是被一個半男半女的人如此眼神與話語,車夫隻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邊粗聲粗氣、一邊又有些膽怯道:“你….你幹哈這樣看着老子?老子難不成還怕了你?”
王全德突然間笑了,但怎麼看怎麼顯得陰險道:“呵呵!确實不用怕,你爺爺我…….”
“行了!”車内渾厚中略帶沙啞的男子之音響起,顯然是閉目養神被吵醒了,道:“你安生些。”
“哼!算孫子你運氣好。”王全德不甘心的放下馬車青布棉芯油面簾子,先是對着外頭車夫說了一句,随後回轉過頭便是谄媚讨好的笑容,道:“大公子醒了啊!可要飲水?我這兒帶了些燒煮過的泉水,想必此時也溫涼了,正好可以入口。”
隔着簾子裡頭的話也聽得不十分真切,車夫不由的撇了撇嘴,但到底火氣下去了,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想着方才仿佛被蛇黏着的那股不舒服感,不由的朝道旁吐了口唾沫,算是出了口氣,此事便揭過不提。
大約一個時辰,天色已經很晚了,可是胡香珊帶着胡成卻沒有直接往家裡趕,而是直接去了裡長專門外租的屋子。租下這個屋子的正是那三個外鄉人,也是胡家老爹自從拿了五百兩銀子手頭寬松後,就改口稱呼的貴人們租用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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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刮了滿臉胡子的江義,清理好自己的容顔恢複了他自認為魁梧但英挺的好相貌之後,便好心情的又添了些爐火多設了個炭盆、再為世子添了些燭油,坐至一旁擦試着不離身的黑色大刀,而程昭則将墨研好,将宣紙鋪好之後。
世子坐在那兒,靜靜的練字,整人宅子在靜谧之中,慢慢有了些人氣與暖意。
“這宅子真是一點人氣都無,世子為何特意搬過來?”總算感覺到一絲舒适的江義,放下已經擦拭的發亮的大刀道。他開始想念李秀才的宅子了。雖然每次都要忍他的脾性,道:“李秀才雖然脾氣古怪,可好歹熱湯熱水熱爐竈的。”
“你能不能用用腦子?”程昭一如既往的反駁他道:“世子特意挪遷過來,定然有之用意。”
“你腦子好,你為何不用?擺設?”江義回擊道:“對于世子來說,我好歹能跑腿打探消息、辦事也可靠,你呢!?隻能幹些丫鬟紅袖添香的事。”小白臉!這三個字江義便在心中暗自說了。
“再是擺設,也至少賞心悅目,總也好過你。”程昭才不外露他的氣惱,他冷着臉複又鄙視道。
江義與程昭兩人年歲相仿,都是二十歲出頭意氣風發的好年紀,哪能會在外形上認聳呢!?
何況,他才攬了鏡子孤芳自賞了一番,對自己的外形更加感到驕傲的時候,不過他定力可沒有程昭好,他當即直起身來大聲的表示不服道:“怎麼?我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孔武健壯有力,大姑娘小媳婦哪個不喜歡?倒是你,風一吹就倒的樣子,像是敷了層粉的那張臉讓人瞧着都滲的慌,半夜三斤的可别吓着人家。”
“你少在那兒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就你那似鐘馗的黑模樣,半夜三斤吓壞人家的是你吧!”程昭嘴皮子也利索,何況他雖然文武雙全,也算是偏文人出身,比之江義一個大老粗自學成材的來說,是更習慣于用唇舌傷人的,道。
……
“算算時辰也該來了!”兩人正鬥嘴鬥的歡快,世子一直凝神靜心的仿若未聞,此時突然出聲,道。
兩人皆心知世子算人算事皆準,于是頓時收聲,玩笑之色收斂。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叩門聲。江義起身應門,不多久,胡香珊與胡成姐弟倆就進了室内。
眼前被外頭風雪凍得白中帶紅、頭發略有絲淩亂,但神色平靜的胡香珊,與眼眶一直處于氣極或傷心至極才有的血紅之色,牙關緊咬,一臉憤怒與不平的胡成。
姐弟兩人站在眼前,世子放下筆墨,身子漸漸靠後靜靜的凝視着他們,尤其是最後将視線定格在胡香珊的臉上,仿佛在尋找着一絲絲不平靜的蛛絲馬迹。
原來是在等候這對姐弟啊!
江義這才明了自家世子到底為何搬挪此處。
雖然依舊不曉得所為何故,但好歹也算是能有一絲了然。他為自己能夠快速領略到世子之意而心情好了一些。
胡香珊進了屋子,掃了一眼擺設與感受了氛圍之後,她開門見山道:“三位貴人幾日用膳并不挑剔,倒也解了我們的忐忑憂慮,不知道李公子是否真心想要為上次一事抱歉或是答謝?”
“那是自然。”程昭瞄了一眼世子,見他并沒有開口的打算,于是便代為回答道。
但是胡香珊卻不接話,她迎上世子打量的眼神,像是執拗着等着他開口。
江義一看便樂了,咧嘴笑了。程昭暗自瞪了他一眼之後,便也就閉了嘴,靜靜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