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重臣就又被請了回去。
這也不是什麼奇事,多半是有什麼軍國大事,陛下需要與人商議。
隻是後來趙總管又将大農令周霖也請了回去,不免覺得怪哉。
包括周霖自己也頗有些戰戰兢兢,他專司農桑之事,有什麼要事需得他與丞相大司馬等人一同商議?
可陛下之言實在是令人震驚不已,原來真與他有兩分幹系!
“司農神女坐下弟子,下凡曆劫,轉世為人,投生在大俞雲翰郡清羅縣竹溪村,身負神功,能變化俞朝沒有之物,畝産千斤良種,日耕十畝神器。已派天影衛前去探查情況屬實。”
幾封密令傳閱一圈。
右丞相齊宗堯,左丞相文琮對視了一眼,能做到丞相之位的都不是蠢人,都是沉穩謹慎的性子。
尤其是齊右丞,跟随高祖打天下定後方,是曆經兩朝的元老。
心下驚駭卻面上不發一言。
景熙帝并未給他們多少時間消化這一駭人聽聞的消息,接着就說明叫他們過來的用意:“神女弟子,今日傍晚時分便會入京。叫你們前來,是想要同你們商議該如何迎接神女弟子。”
大司馬耿介最是剛正不阿直言不諱的,當即問道:“陛下聖明,僅憑幾封書信便認定神女降世為真?天影衛亦非無所不能,世事紛繁,或有疏漏之時,難保事事洞悉,或有為奸佞所欺?”
景熙帝神情肅然,威嚴凜冽,不置一詞。
中書令俞思則掌管草拟诏令、策劃國政。常年随侍陛下左右,最擅體察聖意。
立即反駁道:“陛下召臣等觐見,必已詳察明鑒。神女高徒之降世千百年未有,而今朝獨見于我朝,實因陛下仁愛廣施,勤政不怠,上感蒼穹,故能招緻此等神迹。此乃天佑大俞,陛下聖德昭彰之征兆!”
俞思則越說越順,當即上前一步,俯身拜下:“陛下!神女弟子,攜神器神種而來,必能輔佐陛下,安邦定國,澤被蒼生。陛下何不修築臨仙台,供給仙人居住。讓仙人之澤,庇佑大俞呢?”
中書令言辭懇切,乎的都跳到修築臨仙台了。
可上首的陛下仍舊不予置評。
左丞相文琮,起于微末,由郡縣之吏,步步擢升至此,見過民間疾苦,也隻官場之浮沉危危。
此刻聞言,眉頭微蹙,神色凝重。他深知此事之重,非兒戲可論,遂緩緩開口,聲音沉穩而有力:“陛下,臣以為鬼神之事,雖可敬,但千百年來,确實從無有過神仙降世的記載。此事尚需細加斟酌。”
景熙帝何嘗不知:“天影衛之能,朕信得過。更何況是真是假,人到了京城一見便知。若非真,當治欺君之罪;可若為真,怠慢神女弟子之責,可有人能擔得起?”
衆人沉默。
景熙帝輕歎了口氣:“密折所言,神女已是被我俞朝一員外逼迫為妾才提前降世,昨日又有郡守屬臣當衆折辱,對我俞朝的印象已是不好。”
道理都懂,能千裡迢迢帶到上京面聖,若說假的,也隻有一成可能。
可就是這一成讓人不好拿捏。
到底還沒有見着這神女弟子的真身,到底有多大能耐隻靠書信也無法掂量清楚。
若貿然張揚,廣迎神女,萬一就遇上那一成假,豈不是大俞朝臣鬧出天大的笑話。若确為真,然其能微末,卻過分尊崇,實乃耗民力,損物力,更損天家威嚴,非明智之舉也。
可若那真是神女弟子神仙之能……
已有逼迫折辱在前,大俞君臣再怠慢,神仙之怒,他們大俞可能承受?
齊右丞年事已高,倒是看得開,他也是從前朝妖道橫行過來的,那些妖道左右不過什麼煉丹做法,他已看過那些機括圖樣。确實有幾分奇異在内。
前朝是哀帝太過寵信妖道,可我朝陛下聖明清醒自持,并不耽于此道。
豈可因一遭風雨,便疑雲無日色?
萬一天佑大俞呢?
“陛下,修築臨仙台,供給仙人居住,非小事也。關乎國庫之充盈、民力之調度,更加考量。臣以為,即是仙人,仙人必定仁慈,豈用如此糜費,隻需恭敬以待便可。”
“至于接迎一事,不如讓天影衛直接驅車入宮,臣等在含章殿前迎接如何。”
一直沒有開口的徐恪不認同:“臣以為不可,若真為神女弟子親臨,又有愚民冒犯在先,陛下或許應當親迎,以示俞朝敬重。”
“陛下親迎是否太過隆重?與禮不和。”文琮反駁。
“我朝禮法何時記載過應該如何迎接神仙弟子嗎?”
除了一直縮在角落的大農令,幾位重臣唇槍舌劍。
最終議定,遣散所有侍從,命天影衛把守,于靈光殿前陛下率重臣親迎。
這樣即便為假,也好免去流言,保全皇家顔面。
衆人就這樣等到了日入十分,才有天影衛來報,已入宮門。
景熙帝帶着衆人前往靈光門。
因沒有仆從侍奉在側,隻好兩兩互相整冠肅容。
景熙帝輕咳一聲,齊右丞緩緩一笑:“陛下儀容端莊。”
早有天影衛卸了門檻,遠遠的一輛馬車笃笃駛來。
衆人不由地懸心吊膽,屏息凝神。
近了一看,竟是天影衛都司秦淨親自駕車!
神女之事的可信度有多了三分!
馬車在磚石地上緩緩前行。
哒哒哒哒——
行進的微風,微微揚起馬車帷幔。
大臣們都不由地伸長了脖子,想要一觀神女弟子仙人風姿。
哒哒哒哒——
“籲——”秦淨勒馬。
翻身下地,上前跪拜行禮:“陛下,臣已護送神女弟子抵京。”
“好,起。”景熙帝随口敷衍,現在可懶得聽他彙報,都說近鄉情怯,景熙帝本來還能持重,如今現在神女弟子就在車中,免不得多了一絲緊張,呼吸都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