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似乎在問景熙帝,可俞思則看向的卻是她。
她上交就是為了把這些分析利弊的事情甩給這些搞政治的。
問她?她也不知道啊。
池星也跟着衆臣望向景熙帝。
景熙帝沉吟不語。
耿介起身出列,直直道:“陛下,臣以為,陛下可在春耕節驅使神器親耕。神恩仙澤降臨大俞,乃經世難聞之奇異幸事,正該春耕節之際昭告天下,與民同樂。”
俞思則立刻跟馬拍上:“正是如此,不止要由陛下驅使神器,更應該由池星姑娘當場施展神通賜下神器,告知世人,得神女相助,我大俞必将沃野千裡,五谷豐登。”
文左丞素來謹慎,不認同這兩人的說辭:“陛下,臣以為不可,神女降世事關重大,不宜輕洩。”
趙福安并今日被允許留在殿内,随侍在側,聽聞大司馬尚書令此言,心中如雷陣鼓。
神女弟子降世?前幾日的密議都是在探讨這事嗎?
往年也并非沒有所謂祥瑞降世奏章上報,若查證屬實還會建廟刻碑,起昭頒令,以示萬民。
今次為何如此謹慎?
真有神女弟子降世嗎?
趙福安持着浮塵低着頭,偷摸地轉動着眼珠子,落到了唯一陌生的生面孔上。少女正百無聊賴地放空,一副事不關己地模樣。
文琮又繼續道:“人言可畏,人心難測,世事多變,貿然公布,神女之身,恐遭心術不正者觊觎,或為私欲,或為權力,或為财利,皆可能置池星姑娘于險境。”
耿介也不屑:“在我大俞上京,天子腳下,龍虎衛,天影衛皆守護在側,我堂堂大俞幸得神女襄助卻還藏着掖着不敢公之于衆,這也太不像話。”
也是當着池星的面,耿介不好直說。
當着神女弟子的面說,不敢公布她。
大俞還要不要面子!神女弟子該怎麼看他們!
景熙帝自然領悟到這層意思。
神女弟子攜帶神器良種降世,這不正是他治國有方,感動上天,才會此神迹嗎?如此天大的好事,卻要藏着掖着,那他這皇帝也當得太窩囊了。
可他又豈非不知文琮的顧慮。
沈卻讀出皇帝的意思試探道:“那前朝餘孽……”
耿介都不待沈卻說完:“哼,不過宵小之輩,僥幸存身,暗中蠢動,即使糾集了些亡命之徒也膽小如鼠,稍有風吹草動便隐匿無蹤。你去往清羅縣已經快一年,卻也不見其行蹤,哪能成得了氣候。”
池星豎起耳朵,什麼情況?前朝餘孽?權謀劇本?
她隻想當個混吃等死的廢物,不要給她扯權謀線啊!
尚書令徐恪道:“神女弟子降世這樣的祥瑞,乃有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之吉兆,于春耕節昭告于衆,非但能彰顯天意之昭昭,更可凝聚民心,穩固國本,順意安民,前朝餘孽更不成氣候。”
景熙帝看向池星:“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我都可以,我并不了解你們大俞的情況,你們決定便可。”
“那既然如此,大俞能迎神女降世,得神器仙種,自當與民同樂,昭告天下,共慶盛事。宵小之輩不足為慮,就請姑娘二月初二,與我一同出席親耕禮可好。”
池星點頭應允。
“秦淨。”
“池星姑娘之安危,由你天影衛全權負責,宮内宮外皆不可懈怠。”
“臣領旨。”
“耿介。”
“臣在。”
“春耕節當日,肅清街巷,約束觀禮百姓,調禁衛軍并龍虎衛,全權護衛先農壇。”
“臣領命。”
“池星姑娘……”粗粗安排好神女弟子的護衛職責,景熙帝一轉頭卻見池星垂眸閉眼。
衆人不知所以,一時大殿内落針可聞,不敢打擾,肅然噤聲。
池星……
池星又在裝神仙了,她剛剛靈機一動,又有一個馊主意。
既然想不到什麼理由搞那五千人的吃食那就推給神女呗。
反正皇帝也決定公布她的存在,頂着神女弟子的名頭,做潲水也能得個好的評價吧!
于是為了裝神秘,她雙手捏訣置于雙膝上,垂眸閉眼。
一直在心底數數數數,從一數到一百才慢慢睜眼。
對上殿中或忐忑,或憂心,或疑慮的眼神。
謙遜地裝模作樣開口:“方才突然入定,抱歉。”
衆人忙道沒事沒事等語,又聽池星驚天一語:“或是方才得知我要于春耕節面衆,所以來了道神谕。”
神谕?!
衆人又驚又奇,瞪大了眼側耳傾聽。
“你們都已經見過微耕機,此物不易得,其中原理與材料,你俞朝也無法制出,我現在神通受損,也隻能維持三台。”
說起來确實是遺憾,他們是曾想過這樣好的東西,卻隻有三台,池星姑娘如此說,必然是有破解之法。
果然聽得池星姑娘道:“但有一物,與春耕節親耕禮上昭示百姓再好不過。”
景熙帝适時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不知是何物?”
池星已經把他們的好奇心全都吊起來了,也不賣關子:
“曲轅犁。”
“據我所知,大俞的鐵犁是直轅,比起以往的木犁耦犁,已經方便了不少。可因為是直轅,所以田間轉向時不夠靈活,尤其是小塊的田地更加不便,而且無法控制犁的深淺,人力畜力耗費巨大。一天差不多隻能犁一畝地。”
“正是如此”方才一直裝鹌鹑的大農令周霖,每每在提到農事相關時都忍不住冒頭。
“曲轅犁,顧名思義,改直轅長轅為曲轅,短轅,并且在轅頭安裝了可以自由轉向的犁盤,這樣不僅使犁架變小變輕,而且便于調頭和轉彎,而且還可以調節耕地的深淺,操作靈活,極為節省人力和畜力。一天能犁兩到三畝,雖比不上微耕機的半個時辰一畝,但也是極好的。更重要是——”
周霖心中已在計算所換上此犁,大俞能增産多少,聞言心懸得更高。
“這犁,你們能做。”
!!!
大俞能做!
君臣大喜!
“你們拿到曲轅犁可以自行拆解,由木工鐵匠照貓畫虎做出來并畫出圖紙。再将圖紙分送各州各縣,趕個工多做些或許可以趕上春耕,雖然犁刀的工藝無法完全還原但就是安上你們原本的犁刀,也能讓百姓耕作輕松不少。”
“當真?!”周霖感覺自己輕飄飄地,這幾日仿佛都不太真實。不愧為司農神女座下弟子,随便一物,對大俞而言,都是迫切需要又如此珍貴!若長此以往,大俞的農業必将改天換地!
“當真。隻是……”
聽得隻是,大俞君臣又心中一個咯噔,不會眼見着的好物,還能跑了吧?
池星幽幽道:“有些條件。”
景熙帝生怕連得到此物的機會都沒有,連忙追問:“不知是何條件?就算是刀山火海,我們也闖得!”
錢糧,錢糧。錢就是糧,糧就是錢。
養軍隊要糧,養百官要糧,修路修橋還是要糧。
糧食關乎着他為君的名聲亦關乎着賦稅收入,王朝安穩。
前朝農民起義為何那麼多,還不是因為百姓吃不飽。
刨除神女名頭,糧食增産,也是國之大事。
若是沒有門路倒也罷了,急也急不來,可眼見着神器又在眼前了,哪怕闖刀山火海也是值得。
池星不知道景熙帝心中又想了那麼多,她隻想借此引出她的馊主意:“不需如此,隻是需要我為五千人賜福。”
是的,馊主意就是打着賜福的名義。
“賜福?可姑娘神通有損這……”景熙帝有些擔憂。
畢竟比起曲轅犁,還是神女弟子更重要。若是趕不上春耕,多等些時日也可。若是為了曲轅犁損傷了神女弟子就得不償失了。
池星早就想好了:“不必擔憂,我有一計。聽聞陛下節儉,兩宮宮人不過才五千餘人,這些人就正好。又在膳房聽掌膳們說起過,宮人平日所食米飯炊餅,配有例菜兩個。比起某些貧苦百姓而言,能頓頓吃飽已經是非常幸運,但葷腥并不多見。不如就由我親自為這些宮人做些菜食犒勞一二,也算是賜福不是?”
管他合理不合理,都借神女名頭了,圓的上就行了。
景熙帝一喜:“是極是極!”可又有些憂慮:“五千宮人的菜食,姑娘會不會太過辛勞。”
池星盈盈淺笑:“這也無礙,隻需大體由膳房他們操持,每份我略略經手一二便可。”
春耕節近在眼前,自然宜早不宜遲。
拟定了兩個菜,既然是加餐,肯定不能摳搜,古代什麼食材最難得,肉啊,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吃頓肉都是奢侈,加個炖肉,這些宮人得開心吧。
又因為芝麻的緣故,池星決定再加一份點心,兩道菜交疊應該能覆蓋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