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毓猛然擡頭:“太皇太後,我是冤枉的太皇太後!”
高滔滔端坐不語,向青意左右瞅瞅的确沒有更合适出面的人了,隻能親自出馬下來拉着她的手:“就是因為你是冤枉的,所以才隻是離宮,若真的是你下的手,你以為會是什麼好下場嗎?”
苗毓被向青意話中的威脅吓得一顫。
“可憐的孩子,我們也知道你冤枉,但這就是宮裡的規矩,我們也沒辦法。”向青意撫摸着苗毓的頭發,“你放心,我們會吩咐你家中,不會苛責于你的。”
苗毓遭了這麼一遭恩威并施,隻能顫顫低頭,不敢再言。
孟錢聽吳茹介紹過,但凡受過責打的宮人就不會留在貴人身邊了,哪怕她們是被冤枉的也一樣,就怕她們心懷怨憤,做出對貴人們不利的事情。
可苗毓并沒有被責打,就是收拾了一下東西,案件還在審理過程中就還了她清白,其實夠不上要遣送出宮的标準。
怎麼說呢,打壓将門果然是大宋的政治正确。
高滔滔嘉獎完孟錢,孟錢就識趣地知道自己該離開了:“我去送送苗毓。”
苗毓正在被宮正司女官壓着收拾行囊,哭得抽抽搭搭,收拾東西磨磨蹭蹭,門外還零散站着看熱鬧的秀女在指指點點,越發讓苗毓悲從中來,恨不得大哭一場。
“好啦,别看了,回去吧。”孟錢有太皇太後的信重,有太後養女的身份,有官家的青眼,還有幫她們讨房子的人情,在秀女之中已經足夠有影響力,她說疏散,其他秀女紛紛回屋去了。
孟錢跟苗毓的室友說道:“你也先出去,好不好,讓我跟苗毓單獨說幾句話。”
“好。”苗毓的室友二話不說便退了出去。
孟錢這才看清這個姑娘。
纖瘦的身段,未長開卻已經能看得出精緻的小臉,弱柳扶風的氣韻和身段,居然是劉尚兒?
她怎麼也進宮了?
但此時不是聊天的時候,孟錢都沒敢打招呼,關上門給苗毓遞了帕子:“我知道你現在委屈,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場吧,反正宮規也管不到你頭上。”
苗毓原本隻是抽噎,此時接過帕子就忍不住哭了起來,很久之後才覺得這樣太丢人:“你,你是來罵我的嗎?”
孟錢歪歪腦袋:“我為什麼要罵你?”
“我,我原本是想在官家面前先露個臉的。”苗毓偷眼觑她,她又不是孟錢這樣的厚臉皮,此時十分不自在。
孟錢笑起來:“我知道呀。”
苗毓想起來,她出現的時候,孟錢一點也不着急,仿佛對她的出現了然于胸似的,對她跟管家搭話也是半點不阻攔,還十分信任得喝她送來的茶,結果就是那茶水差點把她害了。
思及此處,苗毓心中内疚,又要落下淚來:“我,我對不起你……”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呀?又不是你給我下的毒。”
“我,我在你面前搶官家。”
“官家又不是我的,偶然碰見了我能說話你當然也能啊,我還得謝謝你的茶水呢。”孟錢笑眯眯地轉移話題,看到她的行囊裡有一整套的馬鞍,便問道,“這是你的?你喜歡騎馬?”
“我家出自西軍将門,族中女子自幼習武射箭。”
“我家老夫人也是出自西軍,她姓折。”孟錢随口拉了個關系。
“府州折家,世出良将,折家女兒的武略是将門女子中最好的,昔日楊繼業楊公之妻,便是折家女!昔日折夫人曾随楊老令公上過戰場,親冒弓矢,浴血殺敵,實乃我輩将門女子楷模!”
孟錢琢磨琢磨,既然同音,那這位折夫人應該就是《楊門女将》裡佘老太君的原型吧?
“你喜歡武略?你會武嗎?”
“會!”苗毓臉上還有淚珠,卻已經驕傲地揚起下巴,“我三歲就能持槍了!我的槍法是最好的!我家兄弟全都打不過我!”
“可是這個宮苑太小了,小到容不下你一個舞刀弄槍的校場。留在這座宮廷裡,你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有習武練槍的機會,更不會有提刀上馬的時候。”孟錢握着她的手,翻轉,展開,這并不是一雙柔嫩的手,掌心老繭粗粝,那是她苦熬打磨留下的痕迹,“女孩兒在武藝上要勝過所有兄弟,你付出的辛苦隻有你自己知道,可是武藝不練會生疏的,你真的舍得放棄你勤學苦練數十年的功夫,困在這小小的宮闱之内嗎?”
苗毓眼神迷茫,當然舍不得自己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技藝!
“可我是女子,女子不在丈夫身上尋未來,又能到哪裡寄托前程呢?”
“你現在還沒有想清楚,這很正常,可宮外更有廣闊天地,也許你過上幾十年再回頭看,會慶幸此時出宮呢?”
苗毓疑惑得問她:“真的嗎?”
“不管真假,你就這麼想呢?”孟錢聳肩,賤賤地逗她,“事已至此,不然你還能怎麼想?水漫金山,把自己哭死嗎?”
“噗嗤!”苗毓被孟錢逗得笑出來。
“笑了呀,笑了就好,你笑起來很好看哦,應該多笑笑的。在宮裡怎麼笑都有人規定着,哪有出宮自由。”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苗毓擡手胡亂抹了一把眼睛擦掉眼淚,“謝謝你呀,孟彥君。你真好。”
“我也這麼覺得。”孟錢蹲身,給她行了個拜别禮,“賀苗毓娘子得脫樊籠,天高海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