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熾!”路紫怡一見她從警察局門口出來便立刻迎了上去,眼神裡寫滿擔憂,“你真的沒事嗎?”
餘熾拍拍她的手,“我真的沒事。”
她已經徹底冷靜下來,現在又恢複了平常在學校裡那副輕松愉悅的樣子,倒是發起這次出遊的胡高達滿臉愧疚,先灰溜溜地過來道了個歉。
“真的沒事,”餘熾笑起來,“危機已經解除了,而且是我之前跟你說自己家裡離這兒不遠的。”
胡高達又斜眼去看周容溫的臉色,小聲開口,“容哥說你不想打亂大家的計劃?”
餘熾點點頭,正想說“我們要不明天再去”,路紫怡便看懂她心理活動似的道,“餘熾去我家住一晚上吧,我們明天再一起出去玩。”
“這樣可以嗎,”胡高達又湊近了點,“我們明天再一起去?”
餘熾被他嗫喏的樣子逗笑了,“我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你們明天還有沒有空。”
剛剛在警察局裡民警給顧靜打了個電話說明了情況,餘熾趁機提了在河市住一天的事,跟她說明天路紫怡要去華城正好再一起回去,顧靜問清了路紫怡的身份,得知是她的室友,最後松口同意了。
其實她撒了謊,明天并沒有人要回華城,倒是周容溫說明天走的時候他送自己回去。
餘熾想拒絕,但感覺在這種情況下接受他的好意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于是便這麼答應下來。
同行的劉文昊和高梓淇也紛紛表示有空,胡高達于是又悄悄地去看周容溫。
後者察覺到他試探的眼神,扯了扯嘴角開口,“你總看我幹什麼?”他手裡還拎着餘熾的黑色挎包,“我也沒意見。”
胡高達在心裡吐了吐舌頭,想着剛剛不知道是誰收到路紫怡消息之後臉色難看得要死,跟自己打車過來的路上和餘熾通着電話的時候都還黑着臉,車堵在商圈外面還直接下車跑過去了。
他甚至恍惚地覺得餘熾今天差點出事好像都是自己的錯。
但是餘熾絲毫沒有怪自己的樣子,周容溫也并沒有什麼譴責他的舉動,胡高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周容溫或許并不是在生他的氣,而是在責備自己。
他因為這場意外,在責備自己作為男性,明知道餘熾家裡離這裡很遠但還是讓她落單。
胡高達在心裡歎了口氣,很想開口說點什麼來打破這種詭異的氣氛,但他餘光瞥見餘熾伸手拽住了周容溫手裡挎包的帶子,往自己這邊扯了扯。
周容溫擡眼看她,餘熾仰着頭,臉頰兩側的酒窩若隐若現,“我真的沒事。”
“其實我相當獨立,”她将挎包拿回來挎上,“不怕告訴你們,事實上我是跆拳道金帶,一個人能打十個的那種。”
她眼角的淚花已經完全消失了,周容溫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面容很神奇地柔和下來,“跆拳道沒有金帶。”他擺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你說的……或許是拳王才有的金腰帶?”
餘熾一下子緊緊閉上嘴,過了一會兒又道,“被你發現了,其實我就是拳王。”
胡高達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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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第二日依然是好天氣。
餘熾昨晚和路紫怡聊到半夜,在後者關于自己和周容溫到底對不對勁的質問中從全方面搜集反駁的論證材料進行了長達兩個小時的陳述,結果是被路紫怡打上一個“有待考察”的标簽。
老天爺,她和周容溫的确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的同桌關系。
至少目前還是。
可能是路紫怡的碎碎念太洗腦,餘熾早上在遊樂場的門口對上周容溫的眼睛時,居然下意識地避開了。她開始不受控制地在心中将所有的生物和周容溫作對比,甚至思緒從一個月前他們的第一次會面一直想到現在,相處過程中所有的細節居然還都清晰無比。
餘熾開始給自己洗腦,我一定是被路紫怡影響了,一定是。
但她又記起自己日記本上,來一中之後的每一篇幾乎都會出現關于周容溫的記錄,無法擦除的黑色水性筆留下最直觀的證據,仿佛在明晃晃地嘲笑着餘熾的自欺欺人,心裡有個聲音好像一直在說,承認吧餘熾,你就是被他吸引了、喜歡上他了。
她跟路紫怡、高梓淇并肩走在三個男生後面,用餘光去看周容溫的背影。
刺眼的陽光似乎到了他身上莫名變得柔和,餘熾的視線從他的發頂一點一點、順着脊骨的延伸線移到他黑色T恤的下擺。夏日的風将他的衣角吹起來一點,少年寬大的衣袍下是勁瘦有力的腰身。
餘熾一下子移開視線。
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之前老張辦公室裡的那場烏龍,可最後飄飛的記憶居然停留在昨天的出租車上,六神無主時他一句堅定的“餘熾”。那場兵荒馬亂的意外過後,留在她記憶氣泡裡的居然不是中年男人打量的視線和醜惡的嘴臉,而是周容溫因奔跑而上下起伏的胸膛,和他同自己對視的那一眼、寫滿慌亂的眼睛。
這場打着“心動”标簽的陷阱,她似乎避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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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屋最後打敗了過山車和跳樓機,成為他們今天在遊樂園的第一站。
餘熾是不怕鬼的,她一向不信鬼神之說,認為這不過是人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編造出來的謊言。
可她害怕突然的尖叫。
她之前是沒有跟别人出來玩過的,初中時所有關于出遊的請求都被顧靜以“你年紀太小不安全”駁回,她某次答應了好朋友之後被顧靜攔在家裡,再見到好友時還來不及解釋,對方便已經挎着别人的臂彎淡然路過,将她完全無視。
這是她一定要赴這次約的原因。
餘熾是個極端恐懼失去也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她總想着自己必須要做得好一點、再好一點,才會有人願意留在自己身邊,家人是、朋友也是。
互聯網上關于鬼屋的怪誕傳說和體驗描述很多,餘熾猜想這一趟鬼屋之行肯定少不了尖叫。她抿抿唇,被路紫怡和高梓淇一人抱着一條胳膊,第一個邁進鬼屋。
三個男生跟在她們後面,胡高達緊緊地抓着劉文昊的手,後者似乎嫌棄得不行,但并沒有把他甩開,隻将自己馬上就要被扯下來的衣領又往上提了提。餘熾覺得好笑,但下一秒耳邊便響起路紫怡一聲近在咫尺的尖叫。
她渾身一抖。
化着恐怖妝容的工作人員伸着手往他們面前跳,餘熾看路紫怡慌不擇路地閉上眼睛,在空氣中到處亂抓。
她很快便抓到一條胳膊,拍着胸脯喊着“吓死我了我不睜眼了”,餘熾面無表情地開口,“你睜開眼睛看一眼吧,你抓的不是我的胳膊。”
路紫怡睜開眼睛,尖叫聲響徹整個鬼屋。
高梓淇比她狀況好一點——全程牢牢地抱着餘熾的胳膊沒有松手。
但鬼屋的工作人員似乎很快便對他們的膽量由高到低排了序,走到後面幾乎是一窩蜂地跑去吓路紫怡和胡高達,餘熾兩隻耳朵被他們兩個人的男高音和女高音幾乎震出耳鳴,感覺到右手邊的高梓淇沒了蹤影。
她還沒來得及喊出高梓淇的名字,周容溫淡然站到她身側。
“高梓淇呢,”餘熾問,“不會是走丢了吧。”
周容溫偏頭,示意她看向“拖家帶口”的劉文昊。餘熾跟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在鬼屋詭異的紅光裡看到高梓淇和劉文昊十指緊扣的手,驚訝地挑起眉,“他們倆早戀?”
周容溫在暗光裡微一點頭。
怪不得她一直覺得高梓淇跟這三個男生關系好像格外好,原來是家屬,餘熾在心裡欽佩了一下這兩位在重點高中重點班早戀的勇士,感慨的神情全落入周容溫眼中。
“怎麼,”他随手扒開一個試圖來抓自己肩膀的NPC,“你羨慕了?”
餘熾瞪他一點,但莫名有點心虛,“這叫欽佩好嗎,再說了,我這種好學生是不會談戀愛的。”
“嗯,”周容溫聲音很低,離他很近的餘熾幾乎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雖然這句話你之前好像說過一次,但是我這種好學生,也不談。”
餘熾覺得耳朵有點熱,轉頭去看另一邊完全抛開“男女授受不親”念頭抱在一起哀嚎的胡高達和路紫怡,聽周容溫再次開口,“你不怕?”
“不怕啊,”餘熾收回視線,“我不信這些。”
她平靜地越過一個又一個攔路的機關和假人,甚至幫一個動作太過激烈而掉了假發的NPC把頭發撿了起來。
周容溫和她并肩往出口的方向走,心裡确定了她是真的不怕,“我發現你這個人……很奇怪。”
“哪裡奇怪,”餘熾沒有轉頭,但臉上的表情微微變了,“要說奇怪也是你比較奇怪。”
出口的光亮若隐若現,餘熾加快腳步,聽見周容溫問,“那你覺得我哪裡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