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國公府。
殷畫竹下了學,還未步入正廳,便從裡頭傳來她父親殷嵩陰鸷的聲音:“跪下。”
她停下腳步,屈膝跪在了廳前。
一直從傍晚跪到整個府上燈火通明,她才得已起身。
她沒用晚膳又跪了半晌,起來時趔趄了一下,索性身旁還有侍女扶着沒有直接倒地。
進了門,沉默的用完飯,侍女還未來得及将桌上的殘羹冷炙收拾完畢,殷嵩便問:“書呢?”
殷畫竹慢條斯理地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撕了。”
殷嵩沒有做聲,沉默片刻,忽然伸出雙手,一下子将面前的碗盤推到了地上,侍女們跪了一地,殷畫竹也吓了一跳,她低着頭,聽見她父親的聲音含着沉怒:“逆女,你都幹了什麼好事!把我們殷家的臉都丢盡了!”
“哎呦老爺,”她母親王氏也不知哪裡得到的消息,三步并作兩步沖了進來,“孩子也是一時糊塗,怎麼能這樣說她。”
“糊塗,都是被你這個當娘的給寵壞了。”
“話怎麼能這麼講,竹兒難道不是你的女兒嗎?”
“怪就怪你的肚子不争氣,不能給我們殷家添丁,連女兒也如此糊塗,讓二房那兩個嚣張至今!”
“你說什麼,我不争氣,你那兩個妾室又給你生了一兒半女了嗎?如果生了怎麼會把壓力都放在我們畫竹身上?”
“你……”殷嵩氣急敗壞指着她們母女二人,最終指尖落在了殷畫竹身上,“爹不求你如同男子一般建功立業,你就不能像你兩個姑姑一樣争些氣?整日裡和那些小貓小狗置氣,她傅家女兒什麼身份?汪家不要的貨色,你又是什麼地位?别忘了,你是要嫁給睿王的人,怎麼能如此自貶身價去與她争鋒?如今你丢了臉面事小,讓睿王厭棄于你事大,若是這樁婚事今後有什麼閃失,你自己掂量着辦。”
留下這句話,他便頭也不回大步跨出門去。
母親王氏扶着她嘀咕:“我的孩子怎麼可能像你姐姐嘛,誰能比的過你那兩個姐姐,真是……”
殷畫竹推開母親,一言不發的站起身來。
母親趕忙又上前道:“竹兒,你沒事吧。”
殷畫竹望着王氏,問:“母親,方才我跪在外頭,您知道吧。”
王氏縮了下手,有些心虛地道:“哎呦,你父親的性子你知道的,總是要你吃些教訓的…”
殷畫竹苦笑了一下,朝她母親行了一禮,道:“不勞煩母親了,竹兒去書房練琴了,天色暗了,母親也快些回房吧。”
殷畫竹的琴藝練得如何,岑湘半點不知,她苦思冥想了一夜,想了個絕佳的辦法給褚明知道歉。
她設計了一個瓷質的兩掌寬的大桃子,桃子前頭是一排圍好的李子苗,桃子上有排水孔,和插銷,日常可以存儲水分,打開插銷,就能很好的灌溉桃子山下的李樹苗,雖說這東西除非日後移植,否則無法長成參天大樹,但讓先生每日看着樹苗心情舒暢些也是好的。
她在上課之前将這東西放進了褚明知的休息室,并配文: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岑湘敬上。
她覺得褚明知看到這東西一定能感受到自己的歉意,并且不計前嫌放下過去,為此她甚至沒有再在課上随意玩耍,誰知她跑去問褚先生看沒看到桌上她送的東西時,褚明知隻是瞥了她一眼,便收拾課件離開了。
岑湘摸了摸鼻子,看來真如姐姐所說,自己把褚先生給氣着了啊。
沒關系,精誠所至,自己繼續努力,總有一天能化解褚先生的誤會的。
褚明知回到休息室,看見窗口那個大桃子和那張紙條便氣不打一處來——桃李不言。
桃李不會言語,下面卻自己出現了小路。
她是嫌自己作為先生話太多了嗎?送這種東西給他添堵。
他想要伸手想要将那東西打下去,可看着那一叢綠油油的小樹苗,揮起的手最終還是沒落下去……
算了,這般不思進取的學子,不理她就完了,沒必要拿花草來撒氣。
……
岑湘在褚明知那吃了閉門羹,這些日子都不曾再來尋她的孫婷怡反倒主動約了她去垂花廊。
是上次殷畫竹為背後說壞話道歉的地方。
孫婷怡低着頭來回踱步,見岑湘來了,低低喚了一聲:“岑湘……”
岑湘側頭看了看廊上蔓延的紫藤,等着孫婷怡的解釋。
“我,我上次不是故意的,殷畫竹她,她威脅我……”孫婷怡艱難開口,“我祖父因為上次刺客的事情,已經讓皇上動怒,後來那個刺客還跑了,他年紀大了,在朝中也十分不易……”
“所以你就聯合殷畫竹想要陷害我,順便讨好她這個國公之女?”岑湘歪着腦袋,一臉探尋的看着她。
“讓我猜猜,如果不是我早便知道那本律書上的内容,本來就治學不端的我,會被祭酒大人如何處置?被國子監除名?落個嫉妒偷盜的名聲,至于未來如何,反正與你這個尚書千金也沒什麼幹系吧?”
“我,我沒想這麼多,”孫婷怡揪着手裡的帕子嗫嚅,“反正你現在毫發無傷,而且你大放異彩,大家都知道了你琴藝過人,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她說着說着仿佛也說服了自己,終于擡眼正視岑湘,語聲也越發理直氣壯起來,岑湘失望地垂眸避開她的眼神,低聲道:“你走吧,我不會怪你。”
“真的嗎?”
“真的,你快回去吧,站在這裡讓人知道你偷了我的書也不好不是嗎?”
“那,那你也早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