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懸若薅了下頭發,眼裡閃出一絲狠戾的殺氣。
但這宮女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危險,不等他吩咐平身,便擡起頭來,焦急道:“睿王殿下,您看見瑤華公主了嗎?”
他也在這時看清了那宮女的面容。
岑湘賭秦懸若不記得自己的模樣。
品學會睿王有公務在身未曾到場,鏡湖比武他忙着比試,二人離得又遠,他應當不曾注意到她,而安國寺那次……托殷勝的福,她臉上全是疹子,帶了面紗。
也就是說,這是她第一次直面睿王,卻沒想是如此虎尾春冰的處境。
而程瑜,方才的壽宴上那般花團錦簇,甚至吝啬給自己一眼,也不知她看清自己沒有,但她此刻還心虛的躲在後頭,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敢出來相認。
秦懸若死死的盯着她的雙眼,仿佛想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端倪,而岑湘隻做不知。
見秦懸若沒有反應,她自言自語一般說道:“奇怪了,方才還在附近的怎麼轉眼就不見了?”
那男子一雙鳳眼微眯着,沉吟了半晌,總算開口:“你是秦暖宮裡的?怎麼沒見過?”
“回王爺的話,奴婢是月前進的瑤仙宮,王爺大概沒見過奴婢,不過奴婢在禦花園遠遠見過您一面,王爺風姿卓然,奴婢不敢忘。”
秦懸若還是皺眉不語。
眼前的女孩雖着宮裝襦裙,但氣質卻分外突出,她容貌明麗鮮妍,肌膚白皙無暇,一雙燦星般的眸子裡滿是焦急與惶恐,這樣的情态讓本已做好痛下殺手打算的他也不禁猶豫了。
她是來找秦暖的,看樣子隻是與秦暖走散,誤入了這裡,還是在他出拐角時剛走進來,理應什麼也不知道,而從她的臉上也分辯不出她聽到了多少,這樣無辜的眼神,又這樣年輕,仿佛初來人間,純淨而不谙世事的精靈。
“王爺能否幫忙請人找找公主,斂青姑姑才準我陪着公主出來見見世面,我就把公主跟丢了,回去必然要被姑姑責罰。”
“這你不用擔心,”秦旸的鳳眼依舊在她身上審視地打量着,又似乎透過她在思考着什麼,“秦暖她對國公府很熟,不至于迷路,說不定一會兒就到正廳祝壽了,至于你……”
岑湘仰着腦袋,一臉懵懂的看着他。
秦旸擡手,用力扯下了她耳朵上那銀藍的耳挂。
“啊——”岑湘隻來得及發出短促而痛苦的驚呼。
*** ***
半炷香後。
程瑜看着秦懸若手裡那片帶血的耳挂,皺眉:“怎麼不殺了她?”
“挺漂亮的,死了怪可惜。再說秦暖的侍女,死了宮裡又要大費周章。”
“啧,那你留一個小姑娘的墜子幹嘛,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秦旸把玩着手裡的半片蝴蝶耳挂,那女孩耳朵上沒有耳洞,卻應是十分愛美,藍色的蝴蝶嵌在耳廓上方的三角窩處,配着精緻瑩潤的耳朵,和底下晃動的流蘇,讓他莫名想要蹂躏。
他是直接将那金屬質地的耳挂扯下來的,蝴蝶翅膀與耳挂邊緣在她的耳旁留下長長一道口子,血順着側臉流了殷紅一串,走的時候,那宮女依舊在原地捂着臉無助的哭泣。
他愉悅地笑道:“說不定呢?哭起來的樣子還挺讓人心癢的。”
程瑜不說話,雙目圓睜瞪視着他。
秦旸又攬過她的肩膀安撫:“開玩笑的,我的心裡可隻有你,怎麼會對這種黃毛丫頭有興趣,留個印記防止她耍花招罷了。”
岑湘一直哭到了家裡,或者說,回到家裡,她依舊在抽泣。
母親還留在壽宴上應付各家的夫人們,而她卻已經哭累了,臉上的血也止住了。
父親剛從别處應酬完回來,聽說她受傷的事情,便着急的趕了過來。
岑湘見父親來了,便揮開左右的祖母和姐姐,隻說要單獨與父親談。
傅廉靳還在觀察她耳朵上的傷勢,岑湘卻撐着坐了起來,紅着一雙眼睛看着父親。
他們父女對視了許久,岑湘忽然開口:“父親,我覺得這次回京,你變了很多。”
“哦?”傅廉靳沒想到她開口便是這句,但又仿佛意料之中,他輕聲問,“變了嗎?”
“你母親說過同樣的話。”還是在不久前,品學會後的那次談話,他說自己擔心岑湘太過惹眼後,穆嬌俠也說了同樣的話。
當時他們怎麼說的?
穆嬌俠說:“你以前從未叮囑她要如何低調行事,況且你從前也不會為了未曾發生的事情擔憂,你似乎……”
“阿俠,”他打斷了自己的妻子,“這麼多年過去,我也會變,如今那麼多事,我也會想,我從前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岑湘并不在意母親怎麼與父親說的,她抱着膝蓋,擡頭看她一貫可靠的父親,說:“變了,至少從前,就算從前,還是在京城裡,你也沒那麼多應酬,宮裡的事再忙,你也會記得帶上路邊的糕點給我。”
如今的父親,卻在孫大人因刺客之事被責罰的期間,左右逢源。
而傅廉靳則說:“你已經長大了,不再喜歡吃那些糕點。”
“可是……”
“阿湘,我非完人,”傅廉靳歎了口氣,道,“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聽到睿王和宮裡的瑜妃親熱。”
傅廉靳倒吸了口涼氣,第一時間沒顧上震驚這二人之間的關系,隻是急着問岑湘:“你沒事吧?”
說罷又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是他劃傷你的耳朵。”
“我裝作什麼也沒聽到,說我是瑤華公主的婢女,但恐怕沒那麼容易瞞過去。”要知道,今天瑤華公主根本沒來,宇文嫣賀壽,代表的不是宇文家,而是瑤仙宮。
秦旸留下她的耳挂,又不知到底有沒有被她的伎倆騙過。
那可是嵌在耳窩裡的挂飾,他這樣硬生生拽下來,岑湘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跟着被一起撕開,直到現在還在生疼。
她說完後看到父親眼裡的怒火,但他最後隻是心疼的摸了摸她,道:“好好養傷。”
她眼看父親要出去,終于忍不住喊道:“父親,或許睿王不是那塊梧桐木。”
良禽擇木而栖,賢士擇主而侍。
他又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傅廉靳深深看了女兒一眼:“早些睡吧,一會兒你母親姐姐都過來陪你,我有分寸,别太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