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寶兒知道丢掉那人去哪裡了。”半大孩子垂着眼睛,怯生生道。
“你知道?”苗蠻蠻有些詫異。
畢竟,在他看來,這個叫寶兒的孩子雖然人已經長成少年模樣,但心智卻顯然不足。墨家軍都無能為力的事情,他一個孩子怎麼可能知道。
寶兒咬唇更狠了,幹涸的下唇都咬出了血色。
“昨天晚上寶兒尿急,但是外面有人,寶兒不敢出去,就忍了很久。”
苗蠻蠻摸了摸那半大孩子的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之後,我聽見那人出去了,才偷偷開門。夜好黑啊。”說到這裡,寶兒忽然微微顫抖起來,身體往苗蠻蠻處傾斜過來。
“不怕,不怕啊。”苗蠻蠻順勢将人摟在懷裡,輕拍後背。
上一世,身為大巫,還是孩童的時候他就不得不遠離家人、遠離族民,一個人住在祭神山高高的閣樓上。
苗疆的夜不比大夏,黑的及早,閣樓裡空蕩蕩的,還能聽到不遠處野獸的嘶鳴。
那時候的他也會害怕,但是巫賢爺爺說他是大巫,是未來苗疆的主宰,他是不可以害怕的。于是,他隻能用被子牢牢的裹住全身,一點縫隙都不露。
直到他阿哥來到苗疆。
明明外表那麼冷清,嫡仙般高高在上的一人,偏偏最是溫柔。之後的每一夜他都會将年幼的自己抱在懷中,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安慰。
想到這裡,苗蠻蠻的心如水般柔和起來。
他又想回家了。
想要回到記憶裡的十萬高山,看看家鄉比哪裡都湛藍的天,嘗嘗家鄉比任何地方都清淩的水,聽聽家鄉阿哥阿妹對唱的小曲,爬一爬寨口據說長了百年的大楓樹。
而眼前的男孩埋着頭沉思了一會,再次擡起頭時,似乎下了一個非常大的決心。
“我,我看到他去那裡了!”
帶着男孩出門前,苗蠻蠻不太放心的往馬夫那裡瞟了一眼。
經過一晚,那馬夫腦子貌似更加不正常,讓苗蠻蠻不禁懷疑,金小少爺那一手刀劈的是他的脖頸,還是他的腦袋。
“那個——”苗蠻蠻想要囑咐他兩句,讓他在屋裡呆着,不要亂跑。
但是那馬夫好像很害怕他的樣子,見他試圖靠近,一改蔫唧唧的模樣,尖叫着連滾帶爬的往後縮,連喊“滾開”,直到人高馬大的健壯身軀團成一個球,蜷縮在牆角裡。
又不是我打的你!苗蠻蠻有點無語,料他這幅膽子也不敢跑出去,便從外面關好門,不再管他。
卻在打開院門後吓了一跳。
按照昨晚初入村中的印象,苗蠻蠻本以為這是一個被荒廢的村落。可這天還未完全大亮,院門口臨街的土道上便已經有了擺攤設點的人,一眼望去,竟有些熱鬧。
“小兄弟,來碗油茶不?剛煮出來的,來嘗嘗!”路過處,有小販熱情的朝苗蠻蠻吆喝。
微涼的清晨,來一碗溫熱的油茶,若是再配碟花生米,上面撒上細細的鹽,那當真是再好不過的了。
可憐苗蠻蠻摸了摸癟掉的肚子,再摸摸比肚子更癟的口袋,不覺苦了臉。
在土樓接濟完姓劉的轎夫一家老小,他已然囊中羞澀。說起來這麼多天,還是多虧了金小少爺和墨家軍,若非如此,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返回苗疆。
“姐姐——”半大男孩怕人似的躲在他身後,大概被油茶的香氣吸引,偷偷扯了扯苗蠻蠻的衣袖,但又害怕他會怪罪,不敢扯得用力。
苗蠻蠻一回頭,就對上小狗似的黑黝黝的眼睛。亮閃閃的。
算了算了。反正路途遙遠,多存幾個少存幾個銅闆對于他而言大差不差。
“來一碗!”苗蠻蠻掂量着腰包的幾枚銅錢,忍痛豪邁道。
“好咧!”小販立刻回應道。
也不知道那小販的油茶是什麼煮的,表面浮着一層薄薄的油,聞起來出奇的香,饒是上輩子吃遍山珍海味,喝遍美酒珍露的苗蠻蠻也不覺咽了咽口水。
“姐姐,喝——”半大孩子雖然傻,但是很是知禮,把熱騰騰還冒着煙的油茶往苗蠻蠻眼前推。
隻是可憐巴巴瞅着的小狗眼出賣了他。
“沒事,我不餓,你喝。”苗蠻蠻沒忍住,摸了摸男孩的頭。
看着男孩巴掌大的臉蛋,一看就營養不良豆芽菜似的的身體,苗蠻蠻由己及人,當即也不管心痛了,一咬牙一跺腳,高喝一聲:“老闆,再來一籠包子!要肉的!”
男孩的臉半埋在大碗裡,聞言擡頭朝苗蠻蠻咧開個傻了吧唧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