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芍藥香氣萦繞鼻尖,明明是仲夏的暑氣,勾得張萬昌起了少時行為。他憑着記憶感覺挪了挪身子,身側暖意更甚,他不自覺地朝着暖意的方向拱了拱,那暖意承接住了他。被這暖意烘得舒服,夢呓出了聲音,安心睡覺了。
晨起時,張萬昌身側了然無人,他摸了摸被子,是溫熱的,想來睡在身側之人剛起身不久。
他撐着身子起來,拉開床帏,屋子裡隻有他一人。
蕭熠已在案前沏好香茶,茶碗旁還擺着一本《左轉》。
張萬昌走近拾起那頁紙,瞧着薄薄一層,怕是輕輕一撚便碎了,小心翼翼地擺放回去。
杜子仁不知在外面忙活完什麼後走了進來,迎上張萬昌看過來的目光,不自覺地躲閃着。“昌哥醒啦?長公主正命人做好早餐送來,昌哥先洗牙淨臉,我出去瞧瞧有什麼事務能幫上忙的。”
“你給我回來。”張萬昌喝止住杜子仁忙不疊跑開的腳步,“這大清早的是怎了?我是猛虎還是獵鷹,你見着我,竟跑得比兔子都快。”
杜子仁沒吭聲,但也沒再跑出去,立在原地,低着腦袋,一言不發。
“又不吭聲,似是我給你委屈受了。”張萬昌喝盡蕭熠備好的茶水,拉開椅子坐下,頭發未梳成髻,随意散着。他伸出二指,在桌面上規律地輕點,饒有興緻地望着杜子仁。
張萬昌話音剛落,杜子仁便脫口而出,“沒有委屈。”
“這次倒是答得爽利,我思前想後,怎也想不明白你有時變得言辭扭捏,有時又變得急躁無端。”
張萬昌早想找個機會和杜子仁聊聊,所幸這大清早的無事可做,問問杜子仁怎得生出了閨閣性情。
“你過來坐着,看着我的眼睛。”張萬昌在他面前擺了一個位置,杜子仁走近坐下,如張萬昌所說的那樣,盯着張萬昌那雙好看的秋水雙眸。
“昌哥......”
杜子仁蹦出兩個字後再次沉默不語,張萬昌倏地來了些脾氣,“你再這樣說話遮遮掩掩,或是想不出來要說什麼,那便不必再同我說話,我也懶得費那心思考慮你。”
他被杜子仁氣得不輕,從凳子上彈起卻被杜子仁一把拽住胳膊,因杜子仁攥得緊,他一瞬被扯得動彈不得。
“昌哥,昌哥别惱,昌哥别惱!子仁錯了,方才隻是昌哥讓我盯着眼睛,我瞧着昌哥眼角處藏污納垢,想出聲提醒,又怕壞了這審問的氣氛,一時住了嘴。”杜子仁連連哀求,緊攥着不撒手,生怕失去手心裡的寶貝。
“你捏疼我了,你小子手勁怎得這麼大!什麼審問,我無事審問你做什麼!眼瞧着是真的長大了,有心事了。你說與不說本也無事,但起碼讓我見微知著,曉個明白吧!”張萬昌沒好氣地甩甩手,屁股再次砸在那座位上,眼底的情緒又羞又憤。
他心道:真是可惡!方才說我眼屎挂在眼角上時,他那憋不住笑的樣子,真是太可惡了!
“不過是些兄弟間争寵相伴的小事,一是說出來怕擾了昌哥的耳朵,二是我本也沒法将這丢人的事宣之于口。這幾日瞧着昌哥事事以水花兒為先,我有些氣不過,面上也未遮掩,倒是惹得昌哥和丁香姑娘笑話。”杜子仁低頭看着那黑緞鞋面,越說臉臊得越紅,這樣的心事講給心上人聽,怎麼看都有幾分矯情。
他本想着說,他吃醋了,吃的水花兒的醋!他想讓張萬昌離水花兒遠點兒!可若是這樣說了,以張萬昌的心思,定會把這醋意從水花兒身上猜到他有心于郭丁香上,與其讓張萬昌生出這樣的心思,不如他自己勇敢點,直說是張萬昌對水花兒太過上心而忽略了自己比較好,這樣簡單的難過便可算作自己無理取鬧,甚至有些小肚雞腸。
張萬昌壓根兒沒想那麼多,他聽得直發笑,“竟是這樣的原因,我原想着是你心水丁香姑娘,眼見着我倆聊得熟絡密切,對我生了醋意,才如此生出此般種種。還想着與你解釋解釋,我與丁香姑娘之間什麼都沒有。現下也不需解釋了,倒是需要安慰了。”
杜子仁張嘴吸了一口氣,内心道了聲“果然”,張萬昌果然想到了他和郭丁香的身上。
他還未開口說話,張萬昌跟他說了些事情,頗有點和盤托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