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風很大,刮得臉疼,在行進的期間衣服濕透的地方被凍的發硬,尋春深一腳淺一腳的追,心底暗賭這絕對是池上燕。
之所以尋春一眼就認定是池上燕而非池上雨,是因為她們雖然相似,但池上燕冷漠如雪,她在意的人少之又少,身上的人味很淡。池上雨不一樣,她是人生百味揉練在一起的,風情面貌更勝一籌,所以她沒有戴面具尋春也能認出來她是池上雨。
身體的極限似乎在一步一步攀爬中突破了數次,尋春數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想松掉心中那口氣任由自己從這山上滾下去,可就是不願意,強撐着一步一步爬到了目的地。
等到地方時,早已等候多時的池上雨急不可耐的站起身來。沒有什麼轟轟烈烈也沒有什麼梨花帶雨苦情相認的深情戲碼,隻是兩隻眼睛一絲也不肯松懈的凝視。像是要把這個人深深的刻印在瞳孔裡,永不忘卻。
“你如今叫什麼?”這是她問的第一句,帶着淡淡的清香向尋春逐步靠近,面容冷靜不見往昔癫狂。
“尋春,春天的春。”尋春退開離她兩步遠,暗中平複呼吸神色淡然的理了理衣服裹住自己,不想讓她看出什麼。他觀察池上燕背過去的身影,猜她不打算把剛剛聽到的說出來,她好像很不喜歡自己,所以懶得搭理。
“春……”池上雨明白他這兩步的意思,頓了一下便不再上前,一些久遠的記憶觸動了她的神經,她幽幽道:“其實是木春的椿,那是你父親的名字。”她終于肯将目光從尋春臉上移開幾分,吐露追憶,“我當時身受重傷,寒冬臘月裡生下你,将你托付給了一個過路的男人。”那個男人就站在她面前看着不堪的她,于心不忍脫下衣服蓋住了她們兩母子,她賭了一把,将孩子托付了出去。
“我事後回去找過你,但是沒找到,”她每年都去那個地方周邊找,但人總在不停搬遷走動,茫茫人海中哪裡去找一個隻看過一面的人。
“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池上雨對他總覺虧欠,身世來曆,隻要他問,一定知無不言。
“沒有,”尋春的聲音不激動也不溫柔,隻是一種平常的語調,像是與她相處多年的一時閑聊,“我爹跟我說過你,他說你很漂亮,說過我是你托付給他的,也說過你生産時疼的意識模糊間喊出的那個字,所以我才叫尋春的。”尋春從來不是生在冬天去尋春天的那種期頤的希望,是尋一個名字帶春的人。可惜他從來沒有想着去找過。
“尋,也是尋不到的。”三十年,不光找不到孩子,也找不到那個人。池上雨不意外尋春的冷漠,他是已經是個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強求不可取。“你今年臘八就三十歲了,我來也不是想認回你或者讓你認我……”她多年的精神錯亂在那一夜好像全好了,沒有過去那般陰晴不定了。“我就是來看看你,你如今過的好就好了,算是了卻一樁遺憾。”
“嗯。”尋春也不知該跟她說什麼,或者一句也不敢多說讓她查覺,他再過不了多久就要死了,這或許對池上雨來說不是個好消息。
“家住哪裡?我以後常去看看你。”柳寒江在她陰晴不定的瘋癫裡成長的心性堅韌,怎樣的傷人言語都能受住,她不知道尋春是怎麼樣的人,語氣輕輕的。
而這次回答她的,是尋春長久的沉默,他不願意說出來。
“我明白了。”池上雨心中那口氣散了,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接觸着尋春,心底其實還是抱有一絲念想,可如今她知道了,他認可自己是他母親的身份,但不想讓自己介入他的生活。“我在哪裡,是什麼身份你應該知曉了,若是有一天想知道些什麼,盡管來找我便是。”
“如果有需要,我會來的。”尋春會撒謊,人生說過的謊話不計其數,他還是沒能完全拒絕池上雨,為她留了一個希望的種子在心裡。
話無可說以後,隻有長久的沉默,尋春不想說,池上雨不敢問。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先回去了,我弟弟在擔心我。”其實早一點回晚一點回李墨都會瞪眼睛跑過來左看看右看看有沒有受傷,然後婆媽的數落一頓,可尋春快裝不下去了,那麼高的山那麼大的風,他要吹死了。
“多留一會兒可以嗎?”相較于那一晚的你死我活,這一幕顯得格外的不真實。
其實尋春并沒有沉迷于血脈親情之中,他隻是覺得可以和生母聊聊,多看幾眼,但看過之後還是可以清醒的抽身而出。“我有事,約了朋友要啟程去别的地方了,找不到我他們會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