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啊,演得也太假了。”尹岑玉把他的手一把拍開。
項钺哼了一聲,心疼地捧着自己的手手,湊到尹岑玉旁邊坐了,有些嫌棄地看着桌子上的小東西:“你怎麼養這麼個小玩意兒?人家都養戰寵,那種威武霸氣的,老鷹、藏獒什麼的,還能防身。”
他想了想:“我聽聞番邦有種長得十分像狼的狗,可以拉車,威風極了,回頭我給你弄一條來養着好不好?”
項钺仰着臉看着尹岑玉,微笑中透滿了“求誇獎”的意味,尹岑玉的笑容卻淡了幾分,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小貓的腦袋,搖頭道:“不必了,戰寵自然是打仗的人才用得着。你該賞給那些于戰事有功的将士,給我養了也是浪費。這貓不過是養着打發時間,消遣罷了。”
項钺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了。他今晚為何而來,尹岑玉和他心中都十分清楚,絕不是來逗貓說閑話的。
項钺沉默片刻才開口道:“且委屈你些時日……如今戰事還沒了結。待了結之後,我必定狠狠懲處那些背後嚼舌之人。”
尹岑玉卻搖了搖頭。之前他或許抱着同樣的想法,可這幾日靜下心來,也想清楚了許多。如這般幾次三番被挑釁,雖說事後自己也有報複回去,可真的就痛快了麼?
矛盾不斷累積,越加深厚,尹岑玉也終于感覺到疲乏了:“戰事了結了便懲處将士,會讓底下人寒心的。”他認真地看着項钺:“其實這幾天我也想了很多,或許問題确實在我身上。”
他從前并不覺得自己于兵法不精通有什麼問題。他雖然不會兵法不會打仗,可他會别的,照樣于項钺有助益。可随着隊伍擴大和戰事的頻繁,他居然也會懊惱生氣,為什麼自己就不會兵法武藝呢?
如果他會,他便可以和項钺一起上戰場,并肩作戰,而不是這樣被保護在後方……尹岑玉抿了抿唇:“我确實……不再适合在如今這個位置了。你或許應該考慮換一個人坐這把交椅,給那些功績最大的,對你幫助最多的人。”
他沒有否認這個位置曾經是适合自己的。隻是如今項钺的步子太大,他追起來确實有些吃力。這是現實到殘酷的一個問題:一但有人比他更契合項钺的步伐,他退位讓賢便似乎是理所應該的事情。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便是尹岑玉現在的處境,一切矛盾的源頭。
項钺聽了這話卻像是被踩了尾巴,他眉頭深鎖,似是有些惱怒卻又強忍着,隻執着地摁着尹岑玉的手:“你不要亂想這些有的沒的。我說你适合便适合,沒有人比你更适合——你永遠是那個最契合我的人。”
這件事他們最終也沒能得出一個一緻的結果。尹岑玉後來曾想過,或許從很早的時候,項钺對他看似無腦的維護,已經是一種捧殺了。
他這些日子也曾想過項钺殺他緣由:也許是因為他的存在實在不利于項钺麾下的團結。他在第二位引起所有人的不滿,可即便他讓出第二的位置去到第十位,排在他後面的人依然會不滿。
他已經在項钺一再的維護下,成為了衆矢之的。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結果,自然是讓自己徹底消失。
或許項钺一開始是真心的維護他。可最終走到那一步,卻是他們都沒想到的。在事态發展到不可控時,項钺便在兩者之間,選擇了舍棄自己吧。
那場仗并沒有打很久。舊王朝腐朽不堪,項钺很快便拿下了京城。那隻小貓也很頑強,它的腿長好了,隻是被尹岑玉救起得太晚,被咬的傷口耽擱了治療,雖然痊愈那塊被咬傷的皮膚卻再也長不出毛毛。
尹岑玉将它帶進了京城。他死的時候,小貓才六、七個月大。依舊是瘦瘦小小的一隻,以至于方才第一眼看到,他心中雖有所感,卻并不敢确認這隻看起快十斤的胖貓就是他救下的那隻,及至看到了貓腿上那片不長毛毛的皮膚。
然而小貓居然認出他來了——他分明換了個殼子,時間也過去了三年。不是說貓的記憶力很短暫嗎?尹岑玉簡直難以置信,又驚又喜地将小貓抱緊搔了搔貓下巴:“你居然還記得我?你怎麼認出我來的,竟然真的這麼有靈性嗎?”
小貓在他懷裡滾夠了,又爬起來人立着去舔他的臉,貓舌頭像小刷子一樣好玩極了。尹岑玉笑着任它舔了幾下,掐着它腋下将貓平舉到眼前,看着小胖貓的眼睛:“你真的可以認出我?還是你已經變成了一隻為了讨吃的,見人就會蹭的碰瓷貓?”
小胖貓歪着腦袋,不明所以地看着尹岑玉。片刻後尹岑玉敗下陣來,重新将小貓摟進懷裡揉了揉它的腦袋:“好吧,我相信你認出我了,你打小就聰明。不過你是怎麼跑到宮裡來的?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他死的時候小貓被安置在項钺賜給他的宅院裡,想來他死之後,宅子裡的仆人也都離去,無人再照料的小貓隻能自謀生路了。不過那處宅院離确實皇宮近極了,難道是自己跑進來的?
他摸了摸小貓身上結實的肉,笑道:“應該過得挺好吧,是在禦膳房偷東西吃了麼?”
小貓摟着他的脖子軟綿綿地叫,好像在回答一樣。
一貓一人久别重逢正叙舊呢,忽然一串嘈雜的腳步聲響起,背後是李公公顫巍巍的聲音:“陛……陛下……”
尹岑玉身子一僵,回過頭去隻見李公公帶了兩隊侍衛匆匆趕來,而他身後不遠處,項钺竟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