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微微一笑：“善信不過是看見了因果罷了。我們修道之人認為，過去、現在、未來，這三者并非截然分離，而是如太極圖般，陰陽互融，循環不止。過去的因，結成了今天的果，而今日的果，又會成為未來的因。萬事萬物，皆在冥冥之中有着因果相連。”

高穆清有些迷糊。

張道長笑意更甚，：穆清，了悟其緣起緣滅，便可在當下分辨未來的方向。此即是道心的明澈與慧眼的洞見，還望善信擇善而行。”

高穆清不能說自己全然理解了道長的話，但一個月以來的茫然在刹那間的有了絲清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吸入了這島上最清新的氣息，心裡升起一種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的平和甯靜。

那個下午彷佛一切發生得都如此理所應當，就連張道長為何能脫口而出她的名字都被她全然接受，彷佛無論今後的人生道路有幾多變化，這個下午的選擇都是确然和堅定的。

高父高母再不理解她的決定也給予了相當的尊重，雖然不能理解這種皈依的狂熱，但在得知道家的修真内景法則的确幫助她逐漸擺脫了夢境帶來的眩暈感，也無奈接受了“隻要身體健康就好”的局面，道了千萬遍珍重才又飛回了家。

皈依後她逐漸習慣了太平洋海面吹來的潮濕水汽，除了每日早晚課，就是敬香、禮叩、做道場，偶爾島上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會跟着觀裡的道長們一起打太極，心無雜念地打坐修煉，目之所及全是這個旅遊勝地的盎然綠意，起身拍拍衣擺往回走就能吃到觀裡清爽的齋飯，一些善信也會留下來幫忙打掃衛生，生活平淡又閑靜，确然和遊客們常說的别稱一緻——世外桃源。

如果不是見到那個人，這樣閑散的生活也許能持續一輩子。

那天後山的瀑布在雨後形成了水霧彩虹，金色卷發的男人坐到她身邊的石塊上，用英語平靜地對她說她的呼吸方法不對。

高穆清頭一回見到比他們觀裡的道士還要神神叨叨的外國人，不免有趣。

“那高人有何指教？”

“心髒原本有一管，上連肺部，下通丹田，原來在胚胎時是相通的，但人在出生後就變為肺呼吸，這根管就逐漸迷塞了，你的氣沒有進入丹田，達不到吐納的真正目的。”

他點了根煙：“打擾了道長，我叫以利亞瓊斯，想向您打聽個人。“

他掏出一張照片，裡面是位面生的中年人。

高穆清搖搖頭：“從未見過。“

以利亞望了望她的眼睛，不可置否地笑了一下，“‘見’這個字眼不夠準确，你接觸過他，隻是未見過他。“

他轉身往回走去，“或許你現在還不理解你的遭遇，我會幫助你弄明白這一切。“

接下來的兩年，以利亞每月都會登一次島，帶着她感受炁的運行，修習體術。

他精通中國的修道文化，修習程度不是以往為了接近她裝‘中國通’的白男可以比拟的，同時他在體術上的造詣又極高，她這兩年幾乎從來沒有在他的格鬥中全須全尾地存活過，常常鼻青臉腫到讓張道長偷偷遞話給他讓他打人不要打臉，被遊客看見了對道觀名聲不好。

快分别時，高穆清忍不住問：“我有師傅，不能再拜你為師了，你這麼無不私藏地教我本事是為了什麼？”

“無妨，東方人的師承傳統與我無關。我教你這些，隻是希望你能善用天賦，将來有需要時能幫我一把。”

她聽罷撇嘴道：“我不喜歡白欠人情，如果學了這些就要受人轄制，那我還是不學了罷，在島上清修一生也不賴。”

以利亞笑笑：“高道長看得開，無執念則無願景，你師傅想得沒錯，你确實适合參悟觀術。我不會轄制你，也不會用人情要挾你。我隻是希望你在打開異人大門後，将你願意分享的信息告訴我，如果涉及那位先生更好。如果你不願意透露，我也絕無怨言。”

高穆清看了看男人金色的卷發泛着跳躍的陽光，突然覺得很有意思，他用全部的誠意促成一計陽謀，兩年的單向投入賭一個可能，她并不反感。

“你說的那個觀術是什麼？”

“這個，我也不會，隻能你自己在之後參悟了。我是煉金一派，你如果跟着我練這個，天賦就浪費了。”

以利亞掐滅煙頭，并沒有表現出分别的傷感。

“下個月我就不再來了，我有我自己的使命需要去完成，我沒有别的可以教你，你這兩年所學所悟終究還是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可如果你想要繼續精進，我推薦一個地方。”

說着他拿出一張并不怎麼清晰的路線圖。

“這是上個月我去中國的一處山嶺探險後憑記憶畫的，這個地方………可能會對你弄明白你的夢境有非常大的幫助。當然，如果你能将任何進展告訴我，那麼不勝感激。”

高穆清躺在床上掏出那張塗塗改改像是被更正了很多次的地圖手稿，歎了口氣。

她和以利亞談不上是交心的朋友，一定程度上他确實是她在煉炁上的恩師，可他又坦坦蕩蕩将兩年的“師徒”溫情坦白為一場信息的交易，最後卻又将所有的主動權都交到了她手上。

奇怪的男人。

但居然相信他并毅然回國的自己更奇怪吧。

唉，人心難測，索性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