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寶寶暫停咀嚼，随後又無所謂地繼續喝湯：“他個人說了他有分寸，應該是死不了。”

“…………你們真的是朋友嗎？”

馮寶寶歪頭思考了一下，“……那我吃完了就出去看一下。”

高穆清想到這一趟進山王也也算是幫了不少忙，雖然不能說全然沒有算計，但君子論迹不論心，多少也看得出人不壞，想想便擡腳跟了出去。

老米家羊肉泡馍店不遠就是個沒人的小公園，王也站在空地中央，臉上照舊慵懶的模樣。

他淡淡地說：“兩位抓點兒緊吧，打完我好回去吃飯。”

陳翔和賀廉互相遞了個眼色，腳下猛然發力，一齊朝王也攻去。

陳翔率先出手，手中勁力如刀，一下便沖到了王也近身。王也眼皮微擡，右手以一種極其柔和的姿态化去了陳翔的勁力。陳翔隻感覺自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剛猛的力道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賀廉從側翼攻來，王也擡起左手以太極的陰柔之力輕輕一帶，将賀廉的拳勁引向一旁，反而将賀廉的勁力借力打力在陳翔的身上。

陳翔隻覺胸口一沉，整個人被這股反震之力逼得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在地。

“太極……王道長是不屑跟我們用術法嗎？”

王也沒有說話，白鶴亮翅擺得舒展漂亮。

“王也，他們不隻兩個人。”

高穆清稍稍運炁展開感知，立馬感覺到了隐藏在不遠處樹冠裡的人。

“術字門門風也不過如此，比武切磋還要搖這麼多人，也算名門正派？”

對比起來，丁嶋安在她這裡的形象都要高尚起來了。

陳翔冷哼一聲，“小姑娘，他有的是本事，不用你操心。”

這時六道身影從天而降，術字門的其他高手瞬間将王也包圍在中央。

“還要臉嗎，玩群毆啊。”

王也眉頭微皺，心下明白，太極拳的守勢雖強，但要同時應對這八人的圍攻，恐怕難以全身而退。

術字門幾人雙手疾揮，“六爻金錢課”銅錢化作無數道金光，每一枚銅錢都閃着炁的鋒芒，攜帶着卦象的力量，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金光網。

王也雙手太極陰陽勁力順勢而動，試圖将這些金錢勁力化解。但八人的攻勢并非單一，每一枚銅錢都帶着不同的卦象之力，難以捉摸。

看幾人不留餘地的架勢，王也脾氣也上來了，就這麼想看，那就給你們長長眼。

右腳清點，風後奇門悄然發動。

瞬間，周圍的炁場發生了劇變，整片空間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重新編織。

“亂金柝！”

八人的攻擊在這一刻被強行暫停，每一道攻擊的炁勁如同被時間凍結了一般，八人的銅錢攻勢在空中停滞，王也的身體逐漸被一種隐形的力量所包裹，仿佛置身于一片無形的時空裂隙中。

高穆清歎了口氣，真是個不聽勸的犟種啊。

她看見王也的面色逐漸開始蒼白，強撐着在這一瞬的停滞裡制住八個人的膻中大穴。

其中六人還沒反應過來，瞬間就失去意識，癱倒在地。陳翔和賀廉修為畢竟他人之上，隻是跌坐在原地，有些艱難地撐着膝蓋。

王也強壓着體内劇烈的反噬微微咳嗽，胸腔傳來來一陣劇烈的痛楚，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盡管如此，陳翔和賀廉這一刻并沒有繼續動手，他們看着王也，眼中流露出複雜的神色。兩人互相對視，似乎在暗中達成了一種默契。

“王道長，我們術字門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善人，但是趁人之危我們也做不出來。您的手段我們領教了，隻是這事兒沒完，我們還回來繼續找您。”

說罷，兩人竟真的扛起地上的師兄弟默默離開了。

高穆清看着王也的狀态，忍不住揶揄道：“看不出來王少爺這麼有分寸啊。”

得，她現在連“王道長”都不叫了。

“您就少笑話我兩句吧，我現在看起來還不夠慘嗎？”

還能貧嘴，看來還不算太糟糕。

高穆清彎了彎嘴角，走上前去，沒有過多殷勤，伸出手來。

王也也不扭捏，把手搭上去。

王也的手搭上來的一瞬間，高穆清的意識仿佛從感官中被抽離，那種熟悉的時空扭曲感再次襲來。

時間仿佛被抽離出常規的流動，空間變得寬廣而深邃，像是被無形的漩渦牽引，扭曲成各種難以言喻的幾何形狀。

她和王也變得模糊而流動，兩人像是兩團不斷變化的肉身，緩緩向前延展。她們的身體如同液态一般不斷地流動和變換，仿佛無數的肉蟲在空間中蜿蜒前行，形成了一條條奇異的線段。

她命運線剛開始呈現出一種相對穩定的形态，但當她觸及到王也的命運線時，這種穩定被驟然打破，交織在一起，每一個交彙點都像是一個無形的引力源，吸引着他們的命運線不斷融合，最後變成了一團混沌的光輝。

她的意識被深深地卷入其中，感受到自己和王也的命運正在不斷地糾纏和重組。

世界重回清晰。

高穆清茫然地抽回手掌。

王也失去支撐一屁股坐到地上，龇牙咧嘴道：“祖宗欸，您這又怎麼了？”

“……”

他看見高穆清木然的眼睛，不說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馮寶寶拍着肚皮打了着飽嗝走了過來。

“打完沒？高道長你馍馍要冷咯。”

王也苦笑着擡頭，聲音中帶着幾分疲憊和無奈。

“她剛剛估計又看見了什麼東西，現在有點兒受不住了。”

高穆清深吸了一口氣，神情依舊有些恍惚。

“我這人心軟，就是可憐你怎麼這麼多仇家，被八個人壓着打。”

“…………你說我點兒好吧你！”

“趕緊起來，我羊肉泡馍要涼了。”

高穆清雙手插兜往回走，留下王也坐在地上不明所以。

這姐妹兒到底什麼意思啊，剛不是還要搭把手嗎，結果現在扭頭就走，時冷時熱瞬間變臉的。

王也不免頭疼，暗叫了聲麻煩。

高穆清相當直白地回絕了王也和馮寶寶在西安後續兩天的遊玩計劃，回到酒店拿了行李就直奔龍虎山。

登機前她本能地想拿起電話打給師傅，但是理智生生摁住了這個想法。

如果她沒有想錯，今天這個局面從一開始就是安排好的。

一直有股力量在把她和王也兩個人推到一起。

為什麼剛好就是一個小區的鄰居。

為什麼千裡迢迢還會在秦嶺碰上。

為什麼師傅在見到她的第一面就收她入門。

為什麼以利亞花費兩年将她引到二十四節谷……

高穆清感到渾身都在戰栗，彷佛有雙無形的眼睛從虛空盯着她，這股力量撥動着她的命運線按它想要的路徑向前。

如果說還有誰能幫她弄明白目前這一切，她能想到的隻有如今的正一派領袖龍虎山天師。

一下飛機手機就受到了消息轟炸，徐四讓她趕緊上異人論壇。

懸着的指尖在标題處頓了頓，最後還是沒有點開，高穆清收斂了神色将手機揣回口袋。

天師府坐落在蒼翠的群山之中，四周環繞着巍峨的山巒和密林，殿内供奉着曆代天師的雕像，香火鼎盛，清煙袅袅。

門裡的小道引她去了龍虎山天師府的後山，四周被青翠的竹林環繞，老天師就坐在懸崖一處亭子裡，頂上的青瓦在陽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輝。

老天師一身素色道袍，銀白的須發在微風中輕輕飄動，顯得仙風道骨。面前的石桌上，擺放着一壺清茶，茶香随着縷縷蒸汽在空中彌漫。

“夏島太虛觀高穆清，拜見老天師。”說罷遞上提前準備的茶餅，“這次來得倉促，聽說您愛喝這個，特意帶給您嘗嘗。”

老天師眉眼一樂，接過來道：“多謝小師弟費心。”

“………………小輩受不起。”

“當時如果不是因為不能過審的原因，你師傅跟着X代老天師去了海外，這天師的交椅也落不到我師傅頭上，所以一切都是天意，沒什麼好惶恐的。”

老天師給她備了杯茶，“坐吧，想問什麼就問，飄洋過海，總得讓你值得跑這一趟。”

高穆清滿腔的思緒像是洪水找到了洩口，倒豆子似的全部傾瀉出來。

………………

“回來短短幾天，我已經覺得像幾個月一樣漫長了……如果弄不明白，我可能永遠回不去原來的清淨的日子了。到底是誰，又為什麼把我推到現在這樣的處境，目的又是什麼？”

老天師“哎呀”一聲歎氣，“小師弟你的問題太多了，我估摸着一兩句也說不清楚，這樣，我給你慢慢盤。”

“第一，你說你是從最近一次粒子對撞實驗之後才開始有症狀，我們假設确實有這樣一種力量想促成這一切，那到底是它從這次實驗中接觸到了你，還是它早就選中你，隻是通過這次實驗把這種能力傳遞給了你？”

“第二，你師傅，也就是我師叔，且不說她屬不屬于這力量中的一股，元神喜靜，内煉法術的确能幫你穩定當時的症狀和内景裡的波動，就沖這一點她對你沒有惡意。師叔修為深厚，或許她确實知道一些内情，但其他我不好推測。”、

“第三，你在二十四節谷聽到的這位谷畸亭，是國内幾十年前有名的家傳術士，名字出自《畸亭記》，裡面有句話叫‘笑歌自樂，洞觀千古’，後人傳他在二十四節谷悟出了八奇技之一‘大羅洞觀’，可至于這技法具體怎麼使用并沒人知曉。他在幾十年前術字門的圍堵中消失了，從此再沒有出現。丁嶋安這人觀術也算有水平了，他如果懷疑你的觀術與谷畸亭有關，我們姑且可以往這個方向再探究。”

“最後，你口中的王也，”老天師呵呵一笑，喝了口茶水，“我可是印象深刻啊……他的手段叫‘風後奇門’，也是八奇迹之一，而發明風後奇門的周聖，和谷畸亭又是那場風波裡唯二的術士。所以這可能就是為什麼要推動你們兩相遇的原因，但目的，我目前也無從知曉。”

“不過，如果說确實是有股力量推動你與王也相遇，那麼比起抗拒或質疑，或許去領悟其中的道理是更優解，在謎題尚未到揭曉的時刻，強行去探求，反而會擾亂你的心境。”

“你與王也的相遇，或許是天意的安排，或許是有心人促成，但這并不意味着你就隻能被動接受，相反，你應該從這些經曆中去體悟，去探索自己的道。”

高穆清靜靜聽着老天師的分析，雖然問題依然複雜，内心的焦慮與疑惑逐漸平息下來。

她慢慢點頭，沉吟道：“多謝老天師指點。”

說完，高穆清緩緩站起身來，望向遠處的青山竹林，她閉上雙眼，心神一凝，隻是轉瞬之間，她的身影似乎模糊了一刹。

“老天師，您的教誨小輩雖不能說完全掌握，但至少也算邁出了第一步。這杯茶聊表敬意，請您笑納。”

老天師看着面前的空杯不知何時斟滿了茶水，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輕輕點頭，捧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看來不管你的本領是不是大羅洞觀，今日能如此進境，實屬難得。好了，把你那一頭的汗擦一擦，沒事就下山吧，回去跟我那師叔問聲好。”

高穆清坐着纜車灌了一大口礦泉水，好好緩了緩腦子裡嚴重的眩暈。

居然給她裝到了。

心裡有些得意，但更多的還是對下一步的躊躇。

纜車緩緩下行，她靠在纜車座椅上，感受風從窗外吹進來，帶着清新的山間氣息。

片刻後她想起徐四轉發的異人論壇帖子，掏出手機點開鍊接，屏幕上立刻跳出了那條讓她哭笑不得的帖子标題：

【直播| 西安偶遇武當除名道士和震波女共進羊肉泡馍】

她和王也正坐在羊肉泡馍店裡吃飯。王也一臉平靜，她自己也沒什麼特别的表情，至于旁邊的馮寶寶，照片裡隻拍到了她埋頭幹飯的頭頂，似乎完全被忽略了。

高穆清心中暗自吐槽，這幫人怎麼哪兒都有他們，這都能被拍到還真是厲害。

“前兩天不是有人爆料說兩家有世仇嘛，這兩人還能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爆料能不能靠點譜啊！”

“富二代也跟我吃一個價錢的套餐，石斑又淡了。”

“這不是老米家羊肉泡馍嗎？我昨天剛去吃過！完美錯過TAT”

“武當全真也談戀愛？果然是妖道，難怪被除名。”

“前有靈玉真人，後有中海王老三，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女的是誰？很紅嗎？”

“樓上去前天的熱帖補補課吧，這女的完全一超雄，一個人頂一個拆遷隊。”

“前面和有錢人共情個屁啊，我們可能都是人家play的一環呢。”

………………

好好好，這麼愛寫是吧？

老娘再給你們來個大的。

她反手撥通王也的微信語音。

“喂，王少爺，回京城了嗎？”